2-248 強說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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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蒙住雙眼的施洛雪微微顫抖著,好像凜冽寒風中瑟縮的一朵白梨花,低聲顫道:“為……”
“不為什麽。”連鯉苦笑了一聲,繼續道,“如今我雖成了這副模樣,但身邊有元香照應著,王太醫的方子也起了效果,這病不多時想必也會痊愈的。你也該多照顧著點自己,平日裏也不用四處奔波為我尋藥了……”
施洛雪極力壓抑住紊亂的呼吸,粉嫩的雙唇微顫道:“洛洛可是給哥哥添麻煩了?”
強忍著悲傷的施洛雪直直坐著,擱在膝上裙麵上的雙手不安地緊緊握成一團。她的鼻尖泛著微紅,無助地抽泣著,模樣實在惹人憐惜,連身為女子的連鯉看了都覺得於心不忍,不由得微微鬆開捂著她眼睛的手,風入掌口,連鯉的手心一片涼潤。
“你莫要多想了。”連鯉心中滿是歉意,伸出一手輕輕將她攬過來,拍著她的後背哄著,輕聲解釋道,“我知你是不嫌我病的。可如今我病久了,在這宮中更是說不上話了,如今你進宮也越發難了,我也不想你四處受委屈……”
施洛雪帶著哭腔道:“哥哥是大魏的皇帝陛下,隻需要一句話,洛洛又怎麽會受委屈?”
連鯉哄著她的手一頓,隨即又自嘲一笑,扳回了她的肩膀,瞧著施洛雪紅腫腫的杏仁眼失笑道:“且不說這事兒,你哥哥我可是即將成婚的人,你這小丫頭天天往我房裏跑著,像什麽話!”
“洛洛來哥哥這兒才不是不像話呢!”施洛雪氣道,剛剛哭過的鼻子與臉蛋兒紅撲撲的。
連鯉笑了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跑得這麽勤快,讓曼青怎麽想?回頭她生氣了,你還得哄著她。”
“曼青姐姐她……才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呢!”施洛雪微咬下唇反駁道,不知為何,想起洪曼青先前說的那番話來。她倒是不怕洪曼青生氣,反而清楚地知道,洪曼青是絕對不可能與自家哥哥存有男女情誼的。
連鯉看她不死心的模樣,補刀道:“這世間為人妻的,無論是為了那份愛,還是為那個頭銜,哪個不是小氣的呢?”
“可……”
“你這樣,哥哥也擔心。”連鯉歎氣道,“若是壞你以後的聲譽,嫁不出去可怎辦?”
“嫁不出去我就……!”施洛雪猛地抬頭似要反駁,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視線一與連鯉無奈的眼神對上,又忍不住心中一顫,生生別過臉去。
我才不在意那些呢。施洛雪心中悄聲嘀咕道。她與連鯉處得久了,心思與眼界自然比常規女子看得開闊些。
“就如何?”連鯉看她賭氣的模樣,又覺好笑。
施洛雪惱道:“難不成哥哥繞這麽個彎子是為了讓洛洛趕緊嫁出去?就為了文府少夫人的名頭?”
“倒也不是,這些個虛頭虛尾的稱呼算什麽?”連鯉望著她認真說道,“你要知道的,我寧願你一輩子不嫁,養著你也罷,好好挑著,也好過匆匆嫁給一個人渣,受苦一輩子。”
施洛雪氣惱的神情一凝,隨即化為感動之色:“哥哥是為了洛洛著想嗎?哥哥的意思是,隻要二人真心相愛,那麽名分也可以不要……”
“不,你不能這麽想。”連鯉堅決地打斷她,認真地看著她道,“我的洛洛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自然是要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來相襯。即便他是你喜歡的人,嘴裏說著山盟海誓,若是連個名分都不肯給你,你又該如何?”
“我……”
也許他不是不肯,而是情況所迫……不能呢?
施洛雪咬唇,依舊泛紅的眼圈水盈盈地盯著連鯉,卻不繼續說下一句。若是真如此,以她的心性,打死也不可能與他人做小,可若那人是連鯉……
連鯉假意看不見她那快要滿溢的盈盈秋水,看著窗外暗沉的天色,自顧自繼續道:“你以為可以什麽都不要嗎?那那人呢,他可能為了你什麽都不要嗎?”
施洛雪沉默著,那雙眼睛不再看向連鯉,而是低著頭緊緊盯著自己絞在一起的雙手,心中想著這窗外風雪今兒個怎麽如此之大。
連鯉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寵溺笑道:“今日你趕來路上想必也累了,風雪大了,叫元香備一頂轎子送你,趕緊回府上歇息去吧。”
“不用,進宮的時候巧兒就吩咐轎子在宮門外候著了,就不勞煩元香姐姐了。”施洛雪搖了搖頭,探手替連鯉往上掖了掖被子,起身取了帶來的小藥鍋,複又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過幾日洛洛再來看哥哥。”
打了個嗬欠,靠在枕上的連鯉笑著輕揮了揮手:“不用,王大人也說了需要靜養,你快些回去吧,朕都有些困了,想必你也乏了。”
“是哥哥的話,曼青姐姐她……”施洛雪眼中光彩一黯,終於放棄了要說的話,禮了禮,緩緩走出宮門外去,那瘦小的背影在風雪中看起來更加脆弱。
放下手,連鯉臉上的笑意一凝,視線落在了自己擱在被上的雙手上。
這孩子的情意……她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明明含蓄得宛如三月的冷白梨花,望著自己的那雙眼中情感卻熱烈得好似即將破土而出的新芽。
隻可惜,施洛雪不知這株新芽從一開始就生長在懸崖之巔上,注定了未來必須要遭受日曬雨淋,風吹雨打,連鯉還真怕太後選中了施洛雪,讓這朵小梨花凋零在深宮的淒寒之中。
她害怕施洛雪被選中,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事實上無論是誰被指定成為皇後,連鯉也知道那可憐的女子必將過著孤苦的一生,那是無法用最為珍貴的珠寶與最為尊貴的名號都無法填補的空虛。
至於洪曼青……連鯉想象著洪曼青被氣歪了的臉,頓時覺得頭疼了起來,太陽穴突突地疼。命運開了個極大的玩笑,她曾經為了索要信件而向司寇準立下的玩笑話不想在許久之後成了真。
司寇準啊……連鯉的眼神一黯,隨即不再想這個名字。
碳火太暖,她卻覺得有些著了寒,不知是因選後之事,還是因想起了司寇準,她的腦袋越發疼痛起來。
她眼前的天色似乎開始暗了起來。
連鯉試圖閉上眼平複情緒,她卻覺得身軀越發冰冷麻痹起來。眼角酸澀,耳膜微微轟鳴,先前喝下的湯藥似乎在她的胃中燒得沸騰,她艱難地挪著身子試圖躺下,卻覺得氣力不支,一股即將流淌而出的暖意在她的鼻腔衝撞。
連鯉忍不住捂嘴用力咳了咳,放下手掌之際,又怔怔地看著掌心殷紅而帶著泡沫的血跡。
天色越發晦暗,她的眼睛仿佛被那刺眼的血色紮得難受,酸澀地流淚,抬手用手背輕輕擦了擦眼角,觸手一片如血般的稠膩。
她惶恐睜眼,眼前盡是血色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