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林意再說什麽，夜瀾一個勁地嘟囔著，“困啊，餓啊，頭好疼啊，站不住啦，意意啊，我喘不過氣啦。”脆弱地跟剛出生的雛鳥似的。

    譚靖煜看著前麵三人並排離去的背影，眉間的溝壑久久沒有撫平的跡象，周邊的氣壓低上了幾個度。

    綿長漠然的視線裏好似風雨欲來。

    從頭到尾完美被無視的祁弋手裏的接機牌頹廢的垂在腿邊。

    現在，哪怕他的目光能在他的身上能停留一秒都是件極為奢侈的事。

    他終究還是不願原諒他。

    一絲的機會都不肯施舍。

    祁弋沉浸在要失去夜瀾的空蕩情緒裏，沒有注意到譚靖煜沉下去的臉。

    夜瀾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頭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餓了，氣兒也喘得順了。

    “怎麽比預定的計劃提前回來了？”林意仔細看著路況。

    平時出門不是打車就是譚靖煜廖思思等人送她，回來一年她幾乎沒有自己開過車，這會兒有點手生的緊張。

    夜瀾看出她的緊張，“你很久沒有開車了吧，緊張得身體都繃直了，我看著都替你著急，你說你現在雖然不用擔心生活吧，可也別連基本技能都丟了啊，前麵靠邊我來開。”

    林意靠邊停車換了夜瀾來開，緊繃的神經鬆展下來，“你還沒說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夜瀾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方向盤，“自家妹子要嫁人了，娘家人怎麽說也得回來給你撐撐場麵。”

    他抽空從後視鏡裏觀察林境，林境也在看他，視線交匯，他打趣道，“讓阿境一個人經受你要出嫁的煎熬對他太殘忍了點，我回來了，正好陪他早點適應。”

    “阿境比你想的要堅強多了，我就是結個婚又不是遠赴重洋不回來了，每天都能見麵的。”

    林意注意到夜瀾那番話後的沉默和明顯淡下來的情緒。

    可是，她不能陪著他一輩子。

    未來的路，他得自己走。

    林境轉個話題，“瀾哥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說不好，至少是等小意婚禮後。”夜瀾說。

    夜瀾念叨著想念林意的廚藝，回家之前去超市采購了一批食材準備自己做。

    林境擔心林意懷著孩子會累著，接手了打半的菜。

    等菜期間夜瀾就靠在一邊看著，偶爾會被林境叫著打打下手。

    他嘴上責怪林境不體諒他時差還沒有倒過來，不體貼他，手上的動作是一點也不含糊。

    最後，對油煙有些孕裏反應的林意被請到餐桌旁坐著等吃。

    廚房裏時不時有洗菜的水聲，切菜時刀板的碰撞聲，菜入鍋的炸油聲，入鼻的香味勾動著不斷叫囂的味蕾，其間夾雜著夜瀾和林境的自然地交談，燈光下穿著圍裙忙碌的背影，交織成一副溫馨祥和的油畫。

    如若給這幅畫起個名字，林意想，那就是家。

    林意貪婪地看著這幅名為家的畫，多想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成永恒。

    直到林境的聲音打斷了林意對“家”的迷戀。

    “姐，收拾一下碗筷開飯啦。”林境端著菜走過來，“瀾哥菜做的是真好，要不是他說做菜是興趣我都要以為他是哪家五星級餐廳的大廚呢。”

    林意和林境的廚藝不差，和夜瀾相比他們的菜相對家常，而夜瀾的則更注重精巧。

    看夜瀾做飯就像是在觀摩一副藝術品的誕生，賞心悅目。

    “那是我做的好吃還是他做的好吃？”林意看夜瀾端著菜走過來。

    夜瀾一把拍上林境的肩膀，“阿境，來，大膽地告訴她。”

    林境感覺到肩膀一沉，林意和夜瀾都微笑著看著他，直覺告訴他哪個答案都不合適，“都好，各有特色，如果一定要選一個，那我投自己。”

    12道菜擺滿一桌，林意很詫異，“做了這麽多吃不完吧？”

    夜瀾大方笑道，“就算是送我大侄子侄女的見麵禮了”。

    林意扯扯嘴角，“我替她們謝謝你這麽用心的見麵禮”。

    自己能厚臉皮的吃掉一半的見麵禮，這麽奇特的禮物也就夜瀾能想到了。

    酒足飯飽，三個人躺屍在啥發生看最近大火的宮鬥劇。

    女主為了給姐姐報酬入宮為婢，又為了皇後再次入宮為妃，一路披荊斬棘保全身邊人。

    “阿境，你想不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林意和夜瀾對視了一眼，等著林境的回答。

    林境看著電視屏幕，某種預感無法壓製地湧上來，許久，如做錯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我想和姐姐一起”。

    夜瀾仿若無事地繼續啃薯片看劇情，林境看過來等著林意的答案。

    空氣好像冷淩了。

    林意不忍去看林境眼裏的請求，這個孩子12年的人生經曆了太多的離別和等待。

    再一次的離開意味著什麽，她不說，他懂。

    她是一個決絕的人，一旦做下的決定不會更改。

    林境不知道她到底做了怎麽的打算，近來她身上的變化無不提醒他她是需要他的。

    他想乖乖聽她的話，做個乖巧懂事的好弟弟，不要她操心，不要她顧慮。

    不成為她的軟肋。

    她替他想好了未來的路，獨獨把自己留在了過去。

    過去和未來的那條線一旦邁過，他絕對沒有再回頭的可能性。

    不是不想回頭，不是不能回頭。

    是，即使回頭，身後的位置再也不會有那個人。

    他想留下來，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邁進未來。

    痛和傷，就算是死亡他都不怕。

    隻怕，回頭時身後空蕩蕩。

    隻怕，前方的路再也看不見光。

    那雙曾經伸向他的手，牽著他回家的手，他舍不得鬆開。

    鬆開了，就什麽都沒了。

    林意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周雪在調查傅睿當年在外的私生子，以周雪的性子，如果她知道了你的存在，無論你願意或是不願意，想擺脫就難了。”

    她知道了？

    什麽時候知道的？

    林境腦海裏閃過一串的問號。

    電視上的宮鬥劇片尾曲響起，夜瀾把薯片袋子扔進垃圾桶。

    “你被譚靖煜騙取的那筆錢還記得吧，你一個小孩子短時間內怎麽可能弄到那麽一筆巨資，小意讓我查了一下就查到了。她覺得你不肯說出實情肯定有你自己的考慮，也擔心如果問起你會讓你想去不好的過去，所以就一直沒提起這些事。不過，我能查到，那也就意味著別人也能查到，傅睿和譚靖煜肯定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夜瀾觀察了一下林境的情緒，還好，沒有太大波瀾。

    “你姐她本打算瞞著你，最好能讓你跟我一起去國外，這些她不願跟你說，那隻有我來說了。”

    夜瀾放到林境肩膀上方的手指上還有薯片的殘渣，猶豫了那麽幾秒還是沒拍下去。

    “我去洗洗手，剩下的小意你自己說吧。”

    既然說開了，別的事也沒什麽好掩飾的。

    林境低著頭，記憶裏他和媽媽住在一個小別墅裏，他的媽媽每天會打扮的很漂亮，做好可口的晚飯，牽著他的手在門口等待，告訴她見到那個男人要叫爸爸。

    那個他隻在照片裏見過的爸爸。

    他記得媽媽說這些時眼裏的光，那是每天唯一能看到媽媽笑的4個小時。

    從做飯到等待。

    從日落到黑夜。

    那個他要叫爸爸的人從未出現過。

    然後，是砸落一地的飯菜，還有碎掉的餐具。

    他蜷縮在被子裏，餐廳撕心裂肺的哭聲還在繼續。

    好餓，好餓。

    有一天，她很開心地收拾了一番。

    出門時，她說她會把爸爸帶回來。

    他等了一天，餓了一天，直到深夜。

    媽媽抱著他對他說，“我們不要爸爸了，以後都不要爸爸了。”

    他想擦掉她眼角的淚，可袖子都濕了他還是擦不掉。

    第二天，媽媽帶著他去了一個叫清城的城市。

    她說她要回家了。

    然後媽媽帶著他敲了很久的門，沒有人開門。

    媽媽說，她的家不要他了。

    後來，她們租了一個小房子，白天她去上班，他就自己在屋子裏玩耍。

    夜裏，他總能聽見壓抑得哭聲。

    半年後的一天，媽媽讓他在路邊等她，如果天黑了她還沒回來就去找路上的那個交警叔叔。

    他乖巧地點頭，乖巧地等著，一點也不害怕。

    下雨了，路上的人跑動了起來。

    她沒來。

    她來了。

    就像一道光驅散了漫天的陰霾。

    她說他是她的家人。

    他知道，她和他是一樣的。

    所以，她會是他的家人。

    後來，她也走了。

    不過，她沒有把他丟在大街上，她給他找了避雨的地方。

    她說她要離開一段時間，歸期不定。

    他仍舊乖巧地說好。

    他知道，她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她每隔幾天就會給他打視頻電話，給他看外麵的世界。

    他也努力學習她喜歡的東西，期待著和她一起走遍世界。

    她沒有騙他，她回來了。

    他的家回來了。

    他開心地想著他有能力守護著他的家了。

    林境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他還是守不住嗎？

    手在顫抖，呼吸變得好困難，眼睛酸澀得難受。

    為什麽會這麽害怕？

    為什麽會這麽痛苦？

    為什麽這麽難！

    他什麽都不想奢求，隻想留住他的家守好他的家啊。

    為什麽就這麽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