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夜瀾這些年有沒有思念過陽城，答案是肯定的。

    再問他有沒有思念過陽城裏的祁弋，答案還是肯定的。

    如果真的放下了真的沒有一絲想念，他不會在離開的時候帶上了祁弋給他辦的人生中第一張銀行卡，裏麵是他每給祁弋做一頓飯每每學會一項新技能所收到的獎勵以及自己辛苦的外快，這麽多年來裏麵的錢一份為未少他從沒動過。

    在遇到祁弋的第10個月夜瀾偷偷外出兼職被祁弋抓了個現場，第二天祁弋給了他一張卡，帶著他把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兼職收入存了進去。

    那時候年紀太小，對天上落餡餅般砸到身上的幸福抱有深深的患得患失，害怕祁弋隨時會收回，害怕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一次祁弋喝醉了，他第一次聽到了小柔這個名字。

    醉酒的祁弋稱呼她小柔小姐，他趁機問他誰是小柔小姐。

    斷斷續續中他聽到了譚靖煜的名字，串聯出了這個叫小柔的女孩再次被拋棄了。

    他再也沒有打聽過這個女孩的事，靜靜地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哭聲停了，夜瀾關掉水龍頭走出去。

    客廳裏林意頭枕在隨意搭著沙發背的手臂上，看著廚房的方向。

    夜瀾順著視線看過去，林境剛好洗完臉出來，臉上的水珠還沒擦去，額前的頭發沾濕成一條一條不見生氣地趴在額頭上，紅腫的眼睛上一點雙眼皮的影子都找不到，紅彤彤的鼻子跟從聖誕老人那裏借來的一樣。

    活生生一個剛從水裏撈出來的小雞仔，我見猶憐的。

    “商量好了？”夜瀾走過去坐下。

    林意等林境坐下來後慢慢說著，“被扔在大街上然後被人撿到後再次拋棄，接著傅家為了躲避仇人對傅清雅的報複不惜把傅清雅也送到了孤兒院把我包裝成她來轉移視線吸引敵人出現，我還算是不負使命傅家人一舉滅了仇人永絕後患，接下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墜海失憶在外遊蕩四年恢複記憶後我又回來了。這二十多年的人生每一天每一步都活在別人的控製下，厭倦了，我想徹底擺脫這種混沌看不到方向的生活，迷霧中摸索的感覺糟糕透了，很多時候我在想還不如當時被凍死在大街上多好，那個人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帶我回去，我是一個生命，不是喜歡了就抱回去討厭了就扔掉的阿貓阿狗。現在的我仍然不是我，但是，既然回來了，這所有的事情就得有個徹底的了斷，把我從海裏救回來又把我整容成林意模樣的人是誰，我想到了現在已經不難猜，譚靖煜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譚靖煜和過去的那些事情有沒有聯係，又或者說把我從大街上撿回來又扔掉的人是不是他，按照他的那個年齡會對突然出現在大街上被拋棄的生命一時間產生短暫的同情衝動也很容易理解。和傅家的事也需要一個了斷，離開我也要徹底的離開，徹底結束這一切。這些我知道譚靖煜也知道，現在的平靜不過是暫時的，我們都在等，等著爆發的那天。”

    婚禮的時間定下來了，那一天不遠了。

    “我陪著你，然後我們一起走！”林境急著說道，情緒有些激動。

    林意搖頭，“我不想把你們任何一個人牽扯進來，你也好，夜瀾也好。”

    林境耷拉著肩膀，目光渙散無力地看著地麵，“姐，你從來都是把我隔在你的人生之外。”

    “我的人生不是一個好的人生，阿境，我隻想你的生活能和別的孩子一樣，簡簡單單的就好。傅家，你是討厭的，我知道，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做傅家人來看，你是林境是我的弟弟。”

    “我不在乎！你為什麽就那麽篤定遠離了你的人生我就一定能過得很好，又為什麽篤定我在你身邊就沒有辦法簡單生活？你說不喜歡別人來安排你的人生，現在，你不也在做著同樣的事安排我的人生嗎？”

    林意認真地說道，“阿境，我沒有想要安排你的人生，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把人生綁縛在任何人身上，即使那個人是我也不行。”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安排他的人生，林境的態度讓她有些無力。

    夜瀾看得出來林意的疲憊，她是個矛盾的集合體，想要報複卻又心存善良，想要徹底了結卻又念念不舍。

    離不開，放不下。

    她一直在逃避，假裝一切安好，避無可避才會慢悠悠地往前挪一步，孩子，是她給自己留的最後的退路。

    這條路上隻有她自己，她也不會允許有人陪著她。

    孤身才能無懼。

    林境垂在身邊的手慢慢握緊了，極力忍耐著憤怒，“是你牽著我的手對我說會陪著我會做我的家人，這些都是你說的！現在你告訴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甚至讓我離開，連你也不要我了是嗎？”林境自嘲著笑道，“是我妄想了，是我奢求的太多，你能給我一個安身之所我應該很感激的，怎麽還能奢求別的呢。”

    夜瀾歎了一口氣，兩步走到林境身邊上去就朝著他肩膀上不中不輕地甩了一巴掌，“臭小子，怎麽說話呢！小意的顧慮和打算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你要是真不明白那可真是白瞎她這麽寵著你了，對這些安排不滿意坐下來好好商量不就好了，非得說這麽傷人的話嗎？想著你哭完差不多腦袋也能轉過彎來了，怎麽，腦子裏最後那點智商也跟著眼淚跑了是吧，她現在可是個孕婦。”

    聽到孕婦這兩個字林境後知後覺，姐姐還是個孕婦啊，他怎麽能這麽混蛋對她說出那些混賬話！

    他沒有那麽想，隻是大哭一場情感宣泄後林意仍然堅持送他離開的想法還是刺激到了他。

    看過去，林意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林境她在想什麽？有沒有因為他的話傷心，有沒有對他感到失望。

    夜瀾見林境臉上表情鬆動，知道這孩子思想轉過彎了大概正覺得愧疚和難為情，於是攏著他的肩膀將人帶到林意旁邊的座位上，“小小年紀的整天想太多，好好跟小意道個謙”說著看看林意伸出手溫柔又無奈地揉著林境的頭發，心裏稍稍歇了一口氣，他是真擔心林境這般無理取鬧會傷到她，“也就你這麽折騰她還能沒事人一樣，放別人身上話說完了她才不管你聽不聽呢。”

    “姐，我”

    林意搖搖頭打斷他的話示意他不用再說下去，“姐姐能理解，真的，姐姐當初就是這麽過來的，你還小，情感的依賴讓你覺得分別意味著永不再見，阿境，不是這樣的，維係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的不是距離也不是時間，是感情。隻要心裏有對方，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這份感情都不會淡化。”

    “我知道你擔心離開之後我就得獨自一個人去麵對傅家麵對譚靖煜麵對可能會出現的未知的危險，可是，阿境，姐姐想告訴你的是，每個人來這個世界上走一遭，時間或長或短，無論是追求自身價值意義的實現還是生命的延展度，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不同的，對現在的我來說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我現在追求的最大的意義，我總要知道自己來自何處，了解了這些我才能去規劃接下來要走的路。我在迷霧中摸索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好似一輩子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在別人的操控下走完，如果可能的話以後的日子我隻想做我自己。阿境，你是我最大的軟肋，除了身世，你的周全是我最大的在乎，而且直覺告訴我，譚靖煜不會讓我出什麽意外。”

    林境不認同她的說法，“你說的那些我都能理解除了譚靖煜，如果他真的是那個人，他這麽居心叵測地算計，怎麽可能會護著你。姐，你真的愛上他了是嗎？”

    夜瀾也看向林意，等著她的答案。

    林意被倆人直勾勾地盯著，忽然就想到了一次無意中聽到的譚振和張管家的對話。

    “老張啊，上一個能讓靖煜小子這麽上心的隻有那個女娃娃吧，可惜那孩子命薄落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場，傅家人竟是些上不了台麵的把戲，一家子也就傅清彥能拿得出手。靖煜他嘴上不說心理是恨我的吧，若不是我”

    後麵的話林意沒有再聽下去，僵硬著手腳回了臥室。

    思緒飄回，她無所謂笑道，“什麽愛不愛的，不過是女人的直覺罷了，恩，女人這方麵的直覺還是挺準的，說了你們也不懂。”

    對於她用直覺逃避了林境的問題，倆人都沒有再深問下去，因為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知不知覺的我不管，你要記著不能逞能，扛不住了還有我這個個高的給你頂著，你這個小身板乖乖蹲著就好。距離婚禮的事件還有一個月，阿境可以好好要比同齡人成熟很多，或許你可以給他一些自己做選擇的機會。”

    很多時候，你所想給與的對方的好並不是對方恰好需要的，那這樣的好不能稱得上是好，反倒會成了強迫和壓力。

    夜瀾罕見地認真態度，林意看林境頗為認同和一臉期待的樣子，慢慢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林境往夜瀾使了個感激的眼神，夜瀾接收成功回了個自己兄弟不用客氣。林意笑看著倆人的小動作，等兩邊通訊結束趕緊把人趕去收拾碗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