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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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聘要求在麵試時並沒說明,本屬於甲方的疏忽。但麵對人事專員誠懇的道歉,說願賠付我三天的工資時,即便是占了理的我也不好意思再與他們糾纏。

    從公司出來,無精打采地走在路上,經過一個種滿海棠樹的公園,看著枝繁葉茂的海棠樹,突然想起曾生活十來年的海棠孤兒院。

    自從被許康領養回家後,我就再也沒來過海棠區,更沒有去過那家孤兒院。

    我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那件事刺激到了,不然不會心血來潮的打車回到這地方。

    十年風雨摧殘,孤兒院再不是我記憶中雄偉的模樣,被叢生的雜草包圍的陳舊建築,碧綠的爬山虎將破舊的樓房緊密地纏繞著,操場上的運動器材成了飛禽歇腳的地方,撲麵而來的風透著絲絲陰涼。

    腦海裏有些零碎的記憶爭先恐後地湧來,都不及作為人質被匪徒劫持時來的清晰深刻。

    身後傳來出租車司機催促的聲音,“美女,我要交班了,可以麻煩你快一點嗎?”

    我回頭看了司機一眼,轉身準備上車,餘光掃過孤兒院教室和寢室之間的過道,眼前突然浮現一扇鏽跡斑斑的綠皮鐵門,門上掛著一把碗口大的銅鎖……

    鐵門?銅鎖?

    明明是很熟悉的場景,往深裏想又不知在哪裏見過這兩樣東西。

    司機又催了一句,我隻好拋開這無跡可尋的思緒回到出租車上,車子很快就駛入高樓林立的市中心,前後不過二十來米的距離,唯獨孤兒院一帶破敗不堪,我心裏有些好奇,就問司機,“聽說海棠區現在寸土寸金,這座孤兒院地理位置這麽好,既然沒人住,怎麽都沒拆了重新建樓房呢?”

    司機笑了,“一聽你口音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這座孤兒院在十多年前發生過一起轟動全國的特大搶劫案,死了好幾個人,裏麵的工作人員和孩子都被安置到了城區的另外一家孤兒院。後來這塊地被一個海外富商買了下來,聽說原本是要蓋一家醫院的,可十年都過去了也沒見動工,一直荒廢到現在。”

    “那就這樣一直廢著?”一座現代化的大都市中心點坐落著一片廢墟,這怎麽想都不合乎常理。

    “地是人家買了的,人家不搞建設能怎麽辦?”

    我啞然,想想這確實跟我沒關係。

    車子駛入川流不息的大馬路,在通往機場的路上高速行駛,心思早就飄向了遠在東城的謝宴生。

    手機正在這個時候響起,是謝宴生打來的。

    離開之前我告訴謝宴生自己找了份新工作,故意不見他,匆匆忙忙收拾好東西就來海棠區。雖然這幾天他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但我能感覺到他的不高興。

    我生怕他發現了我跟餘衡的事,再不敢主動給他打電話,關係似乎陷入了僵局,我甚至想就這樣不聞不問的結束算了,也好過將來他知道事情後跟我提分手,讓彼此難堪。

    但思念就像咳嗽,隻會欲蓋彌彰,毒藥般染上就很難戒除,不見他,不聽他的聲音,我就越覺日子難熬。此刻我真的特別想聽他的聲音,在對他的思念和良心的譴責雙重鬥爭之下,我鼓起勇氣接聽。

    “還好嗎?”他語氣悶悶的。

    忍了幾天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我捏著眉心平複了好幾秒,“挺好的……”

    電話那頭有片刻的安靜,“怎麽了?”

    我努力讓語氣聽起來正常,“……這兩天有點感冒。”

    “嚴重嗎?”

    “不嚴重,已經吃過藥了。”

    “你現在在哪裏?”

    我偏過頭看向車窗外,我能說現在的我正在回東城的路上嗎?見了麵,我要怎麽麵對他。

    “美女,你是到哪個航站樓下車?”也不知司機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扯著嗓門問我。

    我忙將電話捂住,小聲對司機說t2航站樓,雖然我盡可能放低了聲音,但司機的問題還是被謝宴生聽到了。

    “你又要去哪裏?”他語氣冷淡下去,是我們交往以來第一次顯露不悅的情緒。

    我努力咽了咽口水,抓緊手機輕聲說:“我準備回東城了。”

    電話裏傳來輕微的籲氣聲,謝宴生說:“我在海棠機場3號出口等你。”

    我沒有多思考謝宴生這話的真實性,隻是從心底裏相信他,願意按照他說的去做,下了出租車衝進機場,偌大的機場人來人往,我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找他的身影,心裏期待又緊張著。

    他在電話裏說,“回頭。”

    我心尖一顫兒,回頭果然看見站在身後五米遠的他,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他挺拔的站立著,我看不見別人,聽不見其它的聲音,隻知道他正一步步緩緩走向我。

    明明不是久別重逢,卻有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深切思念。

    我放開行李箱快步跑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了他,覺得這樣不夠,又抱緊了些,生怕他會從我懷裏消失。

    他身體僵了一僵,隨後抱緊了我,“想我?”

    我‘嗯’了聲。

    他沒有說話,隻是抱得更緊,隨後又似想起了什麽,摸了摸我的額頭,確定我沒發燒不舒服之類的,鬆開我拖著我的行李箱轉身往登機口方向走。

    我不知道他是在怪我沒跟他商量就跑去海棠區上班的事,還是知道我跟餘衡發生了什麽,忐忑不安地小跑著跟在他後麵,內心裏演示了很多場被質問的場景。

    謝宴生給徐昂打了電話,我的航班從晚上六點的經濟艙改為四點的頭等艙,我坐在他隔壁的位置,他單手撐著太陽穴,一手翻閱著雜誌,看的投入忘我。

    我不好打擾他,反倒是空乘不時地過來詢問謝宴生是否需要飲料之類的東西,第四次來問時,我忍不住開口:“麻煩幫我來一杯咖啡,謝謝。”

    空乘這才看向我,笑容仍是美好,“好的,請您稍等。這位先生有需要的嗎?”

    謝宴生頭也不抬,“有白開水嗎?”

    “有。”

    “把咖啡給她換成白開水。”

    我想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謝宴生所謂的‘她’指的是我,空乘眼神愣了愣,又看向我,目光像在征詢我的意見,我賭氣地說:“沒關係,我就要咖啡。”

    “感冒了,少喝咖啡。”

    謝宴生仍是沒有抬頭,仿佛說話的人不是他。

    跟餘衡發生關係,又偷跑去海棠區上班,在謝宴生麵前我終究是有錯在先,也不與他硬強,“那麻煩你把咖啡幫我換成白開水吧,謝謝。”

    下了飛機謝宴生拉著我的行李箱直接去了車庫,我跟在他後麵上車,車子迅速駛上機場高速,廂內氣氛有些冷凝,我受不了這樣的僵持,又摸不著他到底在為什麽生氣,隻好避重就輕地說,“謝宴生,這次沒提前跟你商量就自己跑去海棠區上班的事是我不對,你要實在生氣,就……”

    “下不為例!”他不冷不淡地說出這句話。

    下不為例的意思是原諒我了?

    我懸著的心稍稍放下,捧著他的手鄭重點頭承諾他,“我答應你,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

    他這才展顏一笑,騰出一隻手抓著我手,大拇指在我手背上細細滑動著,“我帶你去個地方。”

    “帶我去哪裏?”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想不出他要帶我去哪裏,索性也不再問。

    當車子駛過繁榮的市中心,行向越來越熟悉的街景,身上每個細胞都收縮起來,被謝宴生抓住的手掌心滲著冷汗,慌亂的坐如毛氈。

    因為我在這條道上來來回回無數次——餘衡的別墅也是這個方向。

    我惶恐的猜測,謝宴生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眼看著就要臨近餘衡的別墅,我緊張地抓著座椅的沙發墊,質地上好的皮質被我指甲摳破了也渾然未覺,心狂亂地跳動著,生怕下一刻它就要從我喉嚨裏蹦出來掉在我手上。兩天的心理建設在麵臨問題到來時,僅僅是保持麵部表情能平靜。

    下意識偏過頭看謝宴生,他嘴角揚起的弧度落入我眼中……

    “是覺得車裏很熱嗎?還是哪裏不舒服?”謝宴生看向我,聲調柔和,“手上全是汗。”

    我倉促地收回目光,手扇著風,“是,是有點。”

    謝宴生鬆開我的手,體貼的調低了車廂內的溫度。直到車子駛過通往餘衡別墅那條路,我才輕輕放鬆了肩膀,卻不知還要做多久的驚弓之鳥才能恢複正常。

    車子最終停在半山腰處一棟私人別墅的庭院前,謝宴生先一步下車幫我取行李,我推開車門下車,燈火通明的別墅不算豪華,但裝修考究,極具歐式宮廷風範。

    看著眼前這棟風格獨特的豪宅,我微偏著頭瞅他,“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

    謝宴生拎著行李箱走到我身側,牽著我的手往庭院雕花鐵欄大門走去,“當然。”

    我僵硬地跟在他後麵,“這是你的房子?”

    他的房子不是那套三室一廳的公寓嗎,或者是後來買的小戶型。

    “兩年前買的,因為一個人住實在冷清,就一直空置著。幸好現在有了你,不然這房子還不知道要空到什麽時候。”他淡然的說著,在門邊牆壁的電子設備上輸入一串密碼,鐵門自動打開,又聽見他說:“大門密碼是042000,房子的密碼是040206,密碼都很簡單。如果覺得不好記,可以再換。”

    我重複念了一遍他剛從說出的兩串數字,得到他確認後,我問出心裏的疑問:“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這個問題問得很蠢,因為他言語之間已經表明接下來我們會同居在這棟別墅,但我不能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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