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機……

    在左彪和衛伊的陪同下，洛青圍著那黑色的建築物轉了一圈，看著裏麵忙碌的‘分線程’，他突然有了一種玩笑般的不真實感，他覺得這一切，不過是贏絳像個孩子一樣，在自娛自樂，過家家罷了。

    “那裏麵……我們就不去了。”

    當洛青轉身，準備進入紅圈的時候，左彪和衛伊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隻見左彪抬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們的工作，沒必要直接和贏絳接觸，隻要跟她負責采購的分線程在紅圈外碰麵就行了……”

    洛青會心一笑，衝兩人點了點頭，雖然存在合作關係，這倆人對贏絳心懷的抵觸和恐懼，還是很容易分辨出來的。

    洛青告別了兩人，他勢必是要去紅圈深處，看看贏絳的。

    有些恩怨，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直拖著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洛青不願意再回避下去了。

    贏絳應該還在她原來的小別墅裏，因為他邁入紅圈的刹那，遠處的線程隊就看了他一眼——贏絳已經注意到他了。

    1200米，可以慢慢悠悠的走上二十分鍾，這正好給了洛青仔細觀察這半城大腦中樞的機會，井然有序的進程隊，造型奇特的設施，沒見過的儀器，像螞蟻一樣不停忙碌的人們，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雲廈的景致，竟變得像科幻片裏的異星奇景，不像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充滿違和與突兀。

    在剛剛踏入紅圈之後，洛青就明白，贏絳在這一個月裏，不僅僅造了一個盾機。

    簡單的幾何造型建築，黑與白的配色，在贏絳這片半徑12公裏，麵積45平方公裏的絕對意識統禦區域內，如同遊戲中的‘地形改造器’一樣，贏絳給這裏加上了她自己的風格。

    越過一個黑色方尖碑一樣的發光構造體後，洛青看到了傳說中的大腦並機陣列，左彪對其的描述是‘壯觀’二字，而洛青的第一反應，則是敬畏。

    在特殊的多層建築結構裏，人們像朝聖一樣，無聲的靜坐著，男男女女，老的少的，所有人閉著眼睛，整齊的坐在舒服的透明隔間中，他們像是在睡覺，又像是在冥想，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抹虔誠，宣告著他們特殊而獨特的神聖信仰。

    隔間像極了六邊形的蜂巢，並網的個體如同蜂巢裏的幼蟲，年輕而漂亮的姑娘們，穿著醫院裏護士的裝束，遊走在這些隔間之中，將每一個個體生存所需的資源送至隔間，像工蜂一樣，飼育著這些幼蟲，維護著整個係統的運行。

    越過並網陣列，再往裏的景致，洛青就有些熟悉了，贏絳的小樓，園林小道，以及周邊的綠化，和一個月前相比，並沒有什麽變化。

    她這是念舊還是……

    遠遠的望著小樓，洛青突然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在小樓一角，洛青看到了自己那輛自行車，他不由扁扁嘴——究竟是誰在念舊呢……

    “這邊！”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出現在小樓的門口，遠遠的衝洛青揮了揮手，在認出對方後，洛青臉色微微一變——徐希拉怎麽在這？

    “跟我來呀。”

    在洛青走近後，徐希拉並沒有帶著洛青上樓，而是帶著他繞過小樓，走進了別墅後的花園裏。

    洛青發現，這裏竟然建著一個碩大的玻璃溫棚，各色鮮花反季節的在溫棚中開放著，爭奇鬥豔，極是養眼，進了溫棚，洛青立馬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嗅探著怡人的花香，流連著五顏六色的花海，洛青艱難的平息著自己內心的躁動。

    這裏，依然能察覺到設計的味道，無論是花，還是樹，都可以看到贏絳數理世界的影子，在布局風格上，即便是代表柔與美的花，洛青居然能從中感受到一種冰冷而簡潔的東西，簡潔的就像不容置疑的真理。

    “在北京的收容所裏，也有一個這樣的溫棚，我的腦子在這裏重建了一座。”徐希拉微笑著衝洛青說道。

    “你的腦子……”洛青無語的動了動嘴角，徐希拉什麽時候成了雅痞二號了？前幾天他還在學校裏見過她的。

    徐希拉沒做回應，她帶著洛青繞過一處灌木叢，視野隨之緊湊了起來，溫棚的中心，擺著一座小巧的木質秋千，贏絳像反季節的花兒一樣，穿著一條淑女款的雪紡連衣長裙，隨著她輕蕩著秋千，裙裾飛揚，很仙很氣質。

    洛青愣神片刻，倒不是贏絳裙擺下兩條白腿晃了他的眼睛，他發現——贏絳還在玩她的武則天。贏絳埋著頭，長發傾垂，隨著秋千舞動。洛青從她身上看不出任何反應，即便他知道她知道……他來了。

    並網係統最最核心的部分，居然蕩著秋千玩手機，洛青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這會兒，她不該運籌帷幄，掌控全局麽？

    “劃半城的時候，隻是簡單的潛意識修正，這個操作是無害的，我的腦子並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就在洛青疑惑之際，徐希拉突然開口說道：“我的腦子隻是出於自衛，你應該知道的，外界有那麽多不安全的因素，任何生命都有自保的本能……”

    “你是指……我爸媽的事吧。”洛青聽出了徐希拉話中隱晦的意味，‘無害’他是不敢恭維的，叫人脫光衣服，對方就能聽話的脫下衣服，這算什麽無害？不過，洛青還是鬆了一口氣，幾步走到贏絳身邊：“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你的道歉嗎？”

    洛青話音一落，他便注意到，埋著頭的贏絳哆嗦了一下，她慢慢的抬起頭來，一張讓百花失色的嬌顏映入洛青的視野，她美眸躲閃著洛青的視線，社交障礙使得她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也使得她的俏臉因羞赧與窘迫浮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即便如此，她還是強迫自己直視著洛青的雙眼，拿出自己最大的誠意，借徐希拉之口說道：“我的腦子說……對不起。”

    洛青一怔，這不是他預料中的展開。

    “意識統禦大麵積施展太快太迅捷了……”徐希拉接著說道：“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收回了，這不是我的腦子的本意……”

    洛青鬆了口氣，他內心很複雜，贏絳顯然是將他區別對待的，包括他的父母，父母中招，隻是她操作失誤罷了，然而洛青一開始的態度很明確，他在意的不僅僅是他的父母，洛城450萬老百姓，那些並機的人才，那些進程組的工蜂，贏絳對他們每一個人的炮製，都是罪孽的，可是，贏絳根本無法理解這一點。

    吃草的羊，會為草的消亡而感到罪孽嗎？同理，狼吃羊呢？

    這正是洛青糾結的地方，如果贏絳具備了完善的人類世界觀，徹底走出她那冰冷而邏輯化的內心世界，到時候，她真正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麽的時候，她會贖罪嗎？

    這一絲幻想的出現，讓洛青的心態突然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他感覺自己背負起了另一種責任，贏絳的錯已經犯下了，他需要像教堂懺悔室裏心懷仁慈與憐憫的牧師一樣，傾聽她的懺悔，寬恕她的罪孽，對她的靈魂進行救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