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往事，北夜的嘴角壓抑不住的往上勾。塗山北夜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失去了父親，伏鬼聖殿這個稱呼，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是伏鬼聖殿，也是個修仙的好苗子，靈根頗為明顯。

    近千年了，塗山氏需要一個仙人庇護。二十五歲那年，他的法力已經到了小乘期，可以永駐青春長生不老，可以呼風喚雨駕馭雷電，隻要再往上晉一階，便可飛升成仙。

    彼時的塗山氏已經危機四伏，年少的他知道塗山氏必有一劫，一心想著擔起伏鬼聖殿這個稱呼帶來的沉重責任，專心修煉，眼看共工一族和相柳氏已經蠢蠢欲動，他覺得身上的擔子重的像山一樣壓的自己喘不過氣來。

    他把自己練過的所有法術，一遍一遍重複練習，有一天他正在山腳下驅動伏鬼金光咒，忽然被什麽東西砸了頭，低頭一看，是一根樣式十分簡單的青玉簪子，簪子掉在地上，簪頭的綴花磕掉了。

    抬頭，一個特別好看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嘴裏叼著一個大山果，懷裏抱著幾個大山果，正尷尬的望著他。小姑娘頭發微微有些淩亂得散著，杏眼桃腮，騰出一隻手拿下嘴裏的山果，手一動，臂彎裏的果子撲通撲通全掉了下來，忙活半天就剩手裏那一個，她頓時漲紅了臉，憋著嘴一言不發，怒衝衝的瞪著塗山北夜，覺得自己沒了果子都怪他！

    那模樣可愛的要命，二十五年沉悶負重的人生裏，第一次遇到了這樣鮮活的人。塗山北夜回憶了一下族裏好像沒這麽可愛的小妹妹，那應該是隔壁伏魔一支的，哎呀，那就完全出了五服，可以討回家做妻子。

    他撿起地上的果子，飛身站到樹幹上，兜起自己的衣袍，打了很多果子，最後把衣袍割斷包好那些果子，遞給小姑娘，順便還了人家發簪子，還要送人家回家。從山南，送去山北，回來的路上，他傻笑了一路，小姑娘果然是山北伏魔一支的人，太好了，自己作為伏鬼一支的聖殿，從他們伏魔一支求娶個姑娘，那真是相當簡單！

    第二天小姑娘扭扭捏捏的用他的衣袍包了一包桃子來，美名其曰：“還你衣服！”

    這言行，傻子也知道什麽意思，塗山北夜當即解下腰間的墨玉做的陰陽魚玉佩送給了她：“你叫什麽名字。”

    投我以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那枚玉佩是伏鬼聖殿的信物，給她這枚玉佩，她應該明白自己在回應她的心意。

    “不告訴你。”她說完就走了。

    回憶完這一段，北夜望著我笑道：“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是誰？”

    為什麽不告訴？我哪知道為什麽？不過，如果是現在的我，我也不會告訴，就是要留點神秘感，急死他！我低頭一笑：“急死你！”

    後來有一天，小姑娘紅腫著眼睛給塗山北夜送去了一籃洗的幹幹淨淨的瓜果，然後笑了笑說聲家裏有事，就走了。第二天，小姑娘沒來，第三天，小姑娘也沒來，一連好幾天她都沒來。塗山北夜很是擔心，直接去了山北，想找伏魔聖女塗山少凝問問那個小姑娘是誰。

    走進伏魔殿，隻見小姑娘正將胳膊搭在椅靠上撐著腦袋，閉目沉思，手裏拿著他的墨魚玉佩，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扣手邊的茶案，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小姑娘挽著幹練的頭發，別著一根銀釵，閉著眼睛卻滿目愁容。她胸前還佩戴著一枚墨玉蓮花玉佩，十分顯眼——那是伏魔聖女的信物！

    原來小姑娘就是塗山少凝。

    說到這裏，北夜嗬嗬一笑：“輕輕，我真沒想到，你這個伏魔聖女啊，竟然那麽調皮。”

    我癟癟嘴：“這叫真性情好不好……”

    “叮當——！”金屬撞擊石頭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我立刻噤了聲，北夜的眼神也瞬間警惕起來，我們不約而同望向洞口。

    一個搖晃的身影，杵著長槍歪歪倒倒的朝這邊走來，他應該是個殺戮頗重的人，戾氣很重。北夜是個虛弱的魂魄，受不住這樣的戾氣，我立刻閉目運轉小周天的氣血，釋放些鬼氣護住北夜。再一次發現自己濃鬱的鬼氣真是好東西。

    北夜意欲擋在我身前，我拉住他：“北夜，你現在是個虛弱的魂魄，不要逞強。”

    “可是…”北夜為難，“有危險，我不放心你。”

    朝我們走來的那人用虛弱的聲音道：“什麽人？是羯族人嗎……”他用手中的槍頭滑了一下石壁，擦出明亮的火花，他用槍頭指著我，“哼，受死吧！”

    “慢！”我斷喝一聲，隻覺得這人的身形輪廓有些麵熟，“你是誰？”

    持槍的人喝道：“本將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爺爺王太柯是也！”

    哎喲，我說怎麽這麽熟呢看著，記得上次在村裏見麵，他確實說他當壯丁了來著。不過這壯丁是不是太虛榮了，竟然自稱將軍。

    我放鬆下來，雙手往腰上一叉：“王東，你動我一下試試！”

    “呃？”他愣了愣，“你是何人，知曉我的乳名？”什麽乳名，這是他的大名，不過征戰沙場報“王東”二字確實不夠霸氣，喊一聲“你爺爺王太柯”的確氣勢雄渾！

    北夜也愣了愣：“認識？”

    我回答：“發小，就是上回在我們村兒，被厲鬼咬的半死不活的那個。”

    北夜恍然大悟：“他呀。哦！”

    東哥兒問：“你是誰？”

    洞中昏暗，他看不清正常，我道：“東哥兒，我，喬雲輕！”

    “輕兒？”他大為詫異，身上的凶煞戾氣頓時減弱了許多，他將長槍往地上一頓，杵著走來，接著水晶幽藍的光自己的看我兩眼，“居然真的是你！”

    王東遍體鱗傷，渾身的血。凡人血氣不是很重，我不覺得刺鼻，北夜卻有些眼神迷離，他畢竟是個虛弱的鬼魂，難以抗拒鮮血的誘惑。我晃了晃他的胳膊：“北夜，不可以！”

    “輕兒你在跟誰說話？”王東好奇地問。

    我放才想起來，北夜不是黑無常了，王東的肉眼，是瞧不見這鬼混的。我毫不掩飾說：“是那個上次救了你，還被你稱為仙道的那位！其實是黑無常，犯了事兒叫冥界革了職，如今小鬼一個，你看不見正常。”

    北夜推了下我的手：“別說了。”

    王東麵露驚恐之色：“此處有鬼？我竟然和鬼在一處。”他後退了兩步，有些害怕！

    嗬，有什麽好驚訝的，待我他日成仙，他還曾和神仙在一處呢！當初他跟我爺爺後頭玩耍，如此一來，他還跟中天北極大帝在一處過呢！

    王東一害怕，身上的陽氣和戾氣又少了大半，他一弱，北夜的氣勢就更強了些。他警惕的打量四周，抓著銀槍，畏畏縮縮，和剛才大喊“你爺爺王太柯”的模樣判若兩人。北夜搖了搖頭，轉身推到一邊倚著山洞坐下，一臉鄙夷。哼，這個討厭鬼又擺出這種眼神了，當初說我窮也是這個眼神！

    我幹幹一笑，問道：“東哥兒，你怎麽在這裏，搞成這個樣子啊？”

    王東一怔住，繼而沉了口氣：“中了羯族那幫畜生的反間計！”呃？反間計是個什麽東西？見我不解，王東解釋道，“我得道情報說羯族有一隊人馬運送糧草途徑此處，本來想帶兵埋伏在這山頭將他們一網打盡，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有一支羯族的軍隊，在更高的山頭埋伏我們……”他氣上心頭，“這幫畜生，分明是放假的消息故意引誘我們，那山底下運送糧草的根本不是羯族，而是被他們脅迫的漢人！”

    呃，其實王東說的這一大堆我沒太聽懂，但是零零散散的也大概知道是什麽事兒。家國大義，我懂的雖不多，卻也知道王東現在做的事情是為了江山社稷千秋萬代，所以，我敬他是條漢子，為了表達我的敬意，我覺得自己可以用仙法幫他療療傷。

    我讓王東盤腿坐在地上，哪曉得他被人打斷了一條腿，無法盤坐。沒轍，反正我能盤腿坐就行，他什麽姿勢無所謂。

    北夜在一旁指導我：“運行小周天十二圈，氣衝百匯，推仙氣於指尖，從他後背心髒處送入…”

    北夜畢竟也是練到大乘期差點成仙的得道高人，對他的指點，我深信不疑。

    然而王東聽不到北夜說話，有之前我用朱砂給他澆傷口的前車之鑒，他對我的手藝十分不放心，眼下，不過是知道自己重傷，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我道：“東哥兒，你坐好，心無旁騖，我要開始……”

    “慢著！”東哥兒打斷我的話，“輕兒，若我有個三長兩短，你記得幫我照看府中的少帥。鄴城冉帥府。”

    “啥？少帥？”一句話嚇得我所有的氣息全部停止運行，差點沒把我憋死，“是你兒子嗎？可你兒子怎麽是少帥，你是元帥？”

    “亂說什麽，不是我兒子！路上撿的，一個可憐的嬰兒，尚未出繈褓。我的元帥冉良膝下無子戰死沙場，我就撿了這個孩子，取名冉閔，免的元帥膝下孤單。也希望這孩子能繼承他父親的遺願，救萬民於水火，憐憫眾生。”

    “冉閔是吧，知道了知道了！”我急忙應聲，開始給王東療傷。等他好了，自己養孩子去吧，給我養，養死了怎麽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