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柯裏裏外外的零碎傷口多，但都不是什麽大事，唯有被打斷的腿有些嚴重，我前前後後運了三次氣才幫他止住血，至於斷掉的骨頭，此處沒有藥物可用，北夜陪我去屍體遍布的戰場上尋了一些長矛的斷截，撕了羯族人的旗幟，折回山洞中幫王太柯固定好斷腿。

    王太柯從小知書達理，麵對我再一次的救命之恩，自然感恩戴德，揚言此次若能逃出生天，將來必定重金酬謝於我！

    嗬，我一個修仙之人超然物外，能看重他的重金，我清了清嗓子：“要不，你給我在什麽安寧的地方買套宅子？好過我這般無家可歸。”

    王太柯拉下臉，不情不願的應聲：“死不了就給你買！”

    剛剛打過仗的戰場，屍橫遍野，陰氣怨氣重的嗆人，王太柯藏身山洞療傷，都能感覺到陰冷異常，數不清的鬼魂在四處自己的斷腿斷胳膊、掉出來的眼珠，戰場上四下遊走著鬼魂，場麵十分嚇人。我原本擔心他們萬一吃了那些屍體血肉會化魔，但是北夜說，初初入魔的鬼才會吃死屍血肉，生魂吃活人血肉才行。這樣的話我就不擔心了。

    不知道從哪裏又來了一隊人馬，望著滿地的鮮血，一人悲戚道：“死生有命，天下何日才能不再殺戮！”他長歎一口氣，“生前萬般仇恨，皆一筆勾銷了吧！”說完命手下人打掃戰場，拖走了屍體，鬼魂們看著自己的屍身被拖走，各個兒都發出淒厲的鬼哭聲，陰冷之氣愈加深重，我與王太柯藏身山洞，和戰場隔了一大截，王太柯卻不由得瑟縮發抖，我隻覺得聒噪難耐！等那些人馬走遠，我從外頭拾了些零碎的木頭和樹葉之類，王太柯從懷裏摸出火折子，生起火，山洞中頓時亮堂了些，瑟縮發抖的王太柯也稍稍好受了些。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布包，拿出一塊幹巴巴的麵餅，折了一半給我：“墊墊肚子吧！”

    “不用，你自己吃吧！”雖然我還不能完全辟穀，但是已經會運行仙氣，十天半個月不吃不喝還是沒問題的！

    這裏對北夜而言是極好的修養魂力的地方，天色剛剛入夜，他便去了那裏吸食遍布的陰怨之氣。真別說，效果格外的好，北夜原本透明的魂魄，慢慢的清晰了，我喜出望外，靠近的時候，我已經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氣息了。

    我顧不得一眾鬼魂，開心的上去給北夜一個擁抱，北夜十分自然的用手攬著我的腰，用下巴蹭我的發頂心。

    “姑娘，讓讓，踩著我的頭發了！”幽幽的聲音在我旁邊抱怨，“看路啊真是的！”我低頭一看，果然腳下踩著一截連著頭皮的頭發，頓時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趕緊把腳挪開，那鬼魂撿起那連著皮的頭發，戴在自己血淋淋的腦袋上，衝我咧嘴一笑，絮叨，“你兩個真是不錯，死也死一塊兒，黃泉路上不孤單，不像我，兒子剛剛出生，到死也沒見到一眼。我今日死了，家中老母和妻子孩子，以後要怎麽活呢唉，還不如我現在回家掐死他們，一家人團圓倒好。”

    我背後發涼，這個鬼雖然被拽了頭發掀了頭皮，但是臉上身上沒多少損傷，隻是心口一個茶杯口大的血窟窿。說什麽怎麽活，地裏刨些糧食，山野裏摘些果子，隻要能果腹，怎麽不能活！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無非是存了狠心，自己死了，想殺死一家人去陪他。

    見我不說話，北夜便對那鬼魂道：“一邊兒去！”態度十分惡劣。我不解的望著他，這囂張跋扈的態度，他是不是還當自己是黑無常呢？那鬼魂也被北夜凶巴巴的樣子搞得有點兒懵，正要開口理論幾句，北夜又道，“還不滾？”

    那鬼魂癟了癟嘴，悻悻的走了。

    我對北夜道：“北夜，你現在也是普通的小鬼，不要輕易得罪別人，我倆現在不適合惹麻煩。”

    北夜恍然了一下：“習慣了。”我翻了他一個白眼，這家夥果然還當自己是黑無常。

    吸足了陰怨之氣，北夜的魂魄看起來精神多了，神識也明顯清醒了許多，回到山洞中時，正在烤火的王太柯打了個寒顫——正是北夜從他身邊經過，不過王太柯看不見北夜。

    王太柯正用樹枝插著幹糧放在火堆邊上烤，見我來了，說：“過了中秋，這天越發冷了，輕兒，你來此處烤烤火吧！”

    “好！”外頭確實涼，有個火堆暖暖身子真的挺好的。北夜雖然魂力強盛了許多，但是對於至陽之物——火焰，還是有些懼怕的，徑自朝山洞更裏麵的陰冷之處走去，我和他交換了一個眼色，他示意我繼續烤火不用管他。

    大家相安無事在山洞裏躺了一夜，夜半睡的迷迷糊糊之間，隻覺得坑坑窪窪的石頭硌的渾身難受，但是人困的緊，怎麽都醒不過來。不曉得從哪裏伸來一雙手，橫抱起我的身體，將我摟進一個冰冷的卻很軟和的懷抱，還把我的腦袋扶了扶，我頓時覺得舒服了很多，是以一夜安睡到天亮。

    清晨的陽光亮起，山洞中依然昏暗，我睡飽了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北夜抱在懷裏。他倚著山洞的石壁僵坐著，我躺在他的臂彎裏，腦袋枕在他的頸窩。這姿勢實在曖昧，我連忙站起來，尷尬的抓抓頭發整理整理衣裳。北夜道：“無妨，你躺在地上難受的哼哼，我隻是抱你睡了一夜，反正我這做鬼的又不用睡覺。”

    我幹幹道：“啊，你還，怪體貼的。”麵上雖然覺得尷尬，但是內心卻是一陣陣的竊喜，想來我是真的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被一隻鬼非禮了竟然覺得挺高興的。

    “輕兒！”冷不防一聲喚嚇我一跳，轉頭一看王太柯正用憂慮的眼神將我望著，“你昨夜睡得可好？”

    “好！”我毫不猶豫的回答，“一夜安睡，好極了！”

    “你可知，你昨夜身子都沒挨地，虛浮著睡了一夜。”他有些擔心。

    我嗬了口氣，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他是陽氣頗剩的凡人，其肉眼是看不見鬼的，所以我在北夜懷裏躺了一夜，在他看來身子是離地虛浮的。但我總不能說自己被一個男鬼抱了一夜吧，一來嚇著他，二來太不得體！我岔話題道：“你昨夜睡得可好？”話音剛落，我就判斷出來他睡得不好，這個人阿，印堂發黑黑的厲害，眼圈都是青黑的，明顯是被鬼纏了！

    王太柯搖搖頭：“昨夜夢見許多舊部來給我托夢，他們在我夢裏說了太多事兒，眼下我一樣都沒記住，一夜都沒睡好！”

    托夢？我望了望山洞外的豔陽天，忽然想起一樁事——昨日戰死沙場的鬼魂們呢？他們受不住這太陽的陽灼之氣，此刻躲到哪裏去了？北夜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說道：“都在山洞頂裏頭的地方躲著，你得空超度他們，送一程。都是陽壽未盡的冤魂，陰差來不及管，沒人送送，怕是要在這裏等到陽壽盡了才能找到去冥界的路。”

    “你說的是！”我應了一聲，朝山洞深不見底的內裏望去，想到裏頭聚集了許多孤魂我便覺得瘮得慌，打了個哆嗦。況且王太柯說他們有托夢，也就是說他們有心願未了，如此，即便超度也送不走。我對王太柯道，“東哥兒，你且好好地再睡一會，他們再給你托夢，你變讓他們一個個說！”

    王太柯搖搖頭：“不要不要！”

    “少廢話！”我拍了他一巴掌，“如今他們個個含冤而死，心願未了，我送都送不走，你要他們躲在這裏三五十年知道陽壽盡了嗎？你答應了他們，幫他們了了心願，我好超度！”

    “我如何了他們的心願？”王太柯欲哭無淚，他征戰沙場多年，何曾遇上這樣的事情。我懶得和他囉嗦，一個手刀劈在他的脖頸間，王太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轉身對山洞黑漆漆的內裏道：“你們如有心願，便一個個，告訴你們的將軍，天黑之時，我超度做法，送你們一截入冥界。”

    裏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一個聲音喊道：“多謝仙道！”其他的鬼跟著喊，“多謝仙道！”

    北夜朝我微微一笑，他轉頭看了看山洞外的陽光，又看了看我，皺眉思索道，“我以前，總覺得自己的肉身好像還存在在這世間。”

    呃？怎麽突然提及此事？況且都已經過去一千五百多年了，再厲害的肉身，也該腐爛了。我擺擺手：“錯覺啦，不要瞎想。”

    “可你願意我永遠見不得天日，以鬼魂之軀和你在一處麽？”北夜有些萎靡。顯然是不願意永遠躲在我的身後，但是我願意永遠保護著他，永遠在一起！其他的我並不奢求，隻要他在就好，已經經曆過失去他一次，我永遠不想再有第二次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