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北夜裹著一身的風雪來給我送藥，一進屋就笑道：“輕輕，一會帶你出去賞雪吧。”我尚在被窩中沒有起身，冰涼的被窩本就不暖和，還要我出去賞雪？可不得把我凍死！

    我搖了搖頭：“不去，冷。”說話間北夜已經坐到了我的床畔，伸手扶我坐起身，抽過枕頭墊在我的腰後，我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好，接過冷冰冰的湯藥，捏著鼻子一口灌了下去，喝完立刻感覺到肚子裏的孩子舒服的動了動，我摸摸肚子覺得神奇，這到底是什麽補藥，立竿見影效果太好！若是回人間，我要帶些走！

    沒錯我打算回人間，魔界太冷了，我實在扛不住。盤算一下此時應該也是冬季了，畢竟我受傷時正直秋天，一晃三個月過去，也該冷了。但是人間畢竟人氣旺盛，再冷也比魔界暖和。

    北夜摸摸我的頭：“要不要糖？”我點點頭，鯉魚精立刻端了桂花糖來，北夜一看，吩咐道，“換。”那表情看起來有些凶，鯉魚嚇得精手一抖，連連稱是退下去，另一個鯉魚精緊接著就端了用梅花熬的糖，北夜回過頭來看著我溫柔道，“昨天讓他們做的，嚐嚐。”說完撚起一顆放進我的嘴裏。

    一樣的沒有溫度，但是有梅花的香氣，還算好吃。我點點頭：“好吃。”

    “你喜歡就好。”他說完拍拍我的臉，“別睡了，今日下雪，你出去賞賞雪，我有些許事情，先走了。”說完起身要離開。

    我立刻拉住他的衣袖，認真道：“你先別走，我有事情說與你聽。”

    北夜折回來依舊坐在我的床畔：“有事直說便是了，怎麽這麽一副猶豫的樣子？”我一貫是個風風火火直來直去的性子，突然這麽溫和的講話，可能嚇著他了。

    我嗬了口氣，故作輕鬆道：“是這樣的，我想回人間了，魔界太冷了，不適合我。”

    北夜的笑容凝固：“覺得冷啊，我可以讓他們給你加衣服，加被子，生火爐，你現在身體沒有痊愈，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人間。”

    我擺擺手：“沒什麽好擔心的。”我滿不在乎道，“你送我一截，去人間的鄴城，王太柯是個大將軍，還有我爺爺的轉世之身也在那裏，我和他們在一起很安全的。”

    “可是你如今這藥一日也斷不得，我實在是……”

    “你給我準備一點帶走嘛！”我打斷北夜的話，“等我吃完了我再過來，你再給我準備一些。”多好的辦法，我簡直聰明的令人發指！

    但是北夜神色有些陰鬱，顯然不同意我的提議，他沉默了一下問我：“輕輕，你是不是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這話問的我語塞，說實話，我心裏頭一直有些膈應，從他在我和塗山少凝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和他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他愛的人不是我，我覺得他現在對我這麽好，隻是因為他覺得我對他好，為他付出頗多，眼下的好不過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的舉止，我不想為此淪陷一生。而且他的身上也很冷，比他做黑無常時給我的感覺更冷，我確實不想和他在一起。

    “果然。”北夜神色黯了黯，“沒關係，我理解，原本就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求你這麽快就能原諒我。”我這麽聰明的人，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為了塗山少凝離開我的事。

    可是現在塗山少凝再一次死去，為了一個死去的人和他膈應不值得。我故作輕鬆的嗬了口氣：“北夜，你給我點時間。”

    北夜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我曾以為我很愛很愛少凝，但仔細想一想，我真正愛上的，是當年偷果子被發現會窘迫會著急的少凝，是那個學了新的劍法一定要交給我看，還咬著嘴唇等我誇她的少凝。從我知道她是聖女的時候我就覺得她變了，嚴肅端莊，一舉一動都恪守著氏族的規矩，給長輩看到希望，給晚輩立好榜樣，小心翼翼，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他無奈的笑了笑，“後來我在那個小村子遇見了你，開心就笑，生氣了就罵人，委屈了就哭，明明知道我是黑無常，脾氣上來了你居然還敢威脅要法滅了我，嗬嗬，你看到好吃的多吃兩口，看到漂亮衣服要多穿兩天，性子簡單的像泉水一樣，我以為少凝回來了……可是你和她又不一樣，你的魂魄是完整的，而少凝，我隻找齊了她的三魂六魄，形魄找不到，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你不是少凝，卻又盼望著你是，不辜負我對她的深情，也不辜負我對你的真情。”

    早就知道我不是少凝？我有些震驚！我記得當初問他個塗山少凝的往事時，他可是說了很多呢！好像沒有很多，隻是說到了他知道塗山少凝是聖女，後麵就沒說了。北夜深情款款的望著我：“所以輕輕，我愛上了你……你明白嗎？不管你是不是塗山少凝，是不是塗山少嬰，我愛上了你，喬雲輕。”

    突如其來的表白叫我頓時有些慌：“你幹嘛呀大白天的有話能不能好好說，突然說這個幹嘛？”說完又急又羞，想找個什麽地方躲起來，左顧右盼沒什麽合適的地方，恍然發現自己還在床上，連忙躺下將被子往臉上一蒙，催促道，“你走吧你走吧，我還沒睡好，趕緊走！”

    我躲在被子裏想剛才她的話，他在說什麽，說他愛我？說他早就知道我不是塗山少凝，但是希望我是……

    這個，其實我能理解啊，他愛一個人，執著的愛了一千多年從來不敢忘記，好不容易把愛的人複生了，結果自己愛上了另一個人，一定內疚又糾結。那他為什麽不要告訴我？

    我從被子裏探出頭來：“那你怎麽不早說？”

    北夜無奈一笑：“矜持。”

    “走開走開，我不想見到你！”說完再次躲進被子裏蒙著臉趕人，“快走吧你！”

    不一會兒聽到鯉魚精說：“夫人，主人走了。”

    我踢開被子翻身起來追到門口，外麵白雪漫天飛灑，北夜發束玉冠，著一襲黑衣，身形頎長，手上撐著一並十二骨節的紙傘，漸行漸遠。我咬著嘴唇，忍不住笑，看不出來我喬雲輕果然是個有魅力的女子，竟然不知不覺就俘獲了這個男人的心……啊不對，男魔！

    這麽一想，忽然感覺魔界不是那麽冷了，盡管一切的溫度還是冷冰冰的，但是管他呢，反正我也沒有著涼生病，湊合湊合等春天來了就好了！去人間，那亂世，一點都不好！

    得了北夜一番深情告白，我晚上喝著冰冰涼涼的燕窩粥，竟然覺得格外清爽，那冒著熱氣卻冰涼的點心，吃起來也格外的酥軟可口，是以比平時多吃了一碗粥兩塊點心，肚子飽飽的，特別充實。

    “夫人，吃這麽多，要不要就去走走消消食？”兔子精十分貼心，“平日夫人就吃半碗粥，點心咬一口就放著了，今日吃兩碗粥六塊點心，不走動走動，要積食的。”

    走動走動？好主意。可是我一直以來都窩在茅草屋子裏，也不知道這個府宅裏頭有沒有什麽好的景致。

    思索間，兩個鯉魚精拿來了鬥篷和暖手爐，建議道：“夫人出去賞雪吧，魔界三百年才下著一場雪，錯過了可以。”

    “三百年才下一場雪？”我詫異，“這魔界真是……唉！”我嫌棄的搖了搖頭，說真的要不是今天北夜現在入了魔，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呆在這裏！

    兔子精接話：“說起來，這場雪還是為主人下的呢。”

    “是嗎？”事關北夜，我很感興趣，“此話怎講？”

    兔子精真準備說，另一隻兔子精忽然哎呀了一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她見我們都看過去了。眼神虛了一下，緊接著伸手吧桌上的茶碗拿起來往地上一丟，嘩啦一聲脆響，茶碗應聲碎裂。這兔子精呼了口氣：“我不小心把茶碗打碎了，小白菜，你來幫我收拾。”

    我無語，兔子的腦子裏都裝什麽的，這麽愚蠢的“不小心”，是那我當猴子耍嘛？

    名叫小白菜的兔子精緊張起來，趕緊走到碎片處用手撿碎片，嘴上說：“好的小青菜，我來收拾。”

    如此一來，剛才關於北夜的事兒大家就沒有再提了。

    我畢竟是人類，不想他們這些做兔子做鯉魚的這麽笨，一眼看穿了兩隻兔子的意圖——不討論北夜的事兒。

    嗬嗬，他們不討論，難道我不知道自己去問嘛？北夜原是地府的黑無常，我原是不該存在於六道中的人，北夜飲我的血墮入魔道，本來就是一件很驚天地的事情，魔界為了他下場雪，有什麽大不了的。這些精怪費心隱瞞真是沒意思。

    我無聊的歎了口氣：“算了，我去找你們的主人賞雪吧！他在哪兒呢？”

    兔子精小白菜說：“這個時候主人都在幫夫人你煉藥。”

    幫我煉藥？這番話聽的我心頭一陣暖意：“那，我去找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