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十方大人渡船過了忘川，塗山少凝便不再往那邊看了，她垂下眼略做沉吟：“少嬰，你我就此別過，往後你最好繞著本座走，若再與你這魔頭見麵，本座不會對你客氣。”

    對哦，我如今拿了青魔君的令牌，也是個魔頭了！不過她莫名其妙威脅我一句，我十分不悅：“說的就好像你對我客氣過一樣！”塗山少凝聞言語塞，瞪了我一眼，提劍離去。

    哼，滾吧！

    她一走，我立刻連蹦帶跳朝剛剛到達彼岸的十方大人招手：“十方大人，十方大人！！十方大人我要渡河！”

    忘川波濤洶湧，我的聲音被淹沒其中很難穿過去。但是我對十方大人似乎有召喚的能力，在我喊她第一聲的時候，她就回頭看了我一眼，待北夜下了船，立刻擺渡過來接我。

    隔著寬闊的忘川，北夜抱著孩子沒好氣的瞥了我一眼，轉身走了，我切了一聲，繼續朝十方大人招手。

    北夜一走遠，原先行駛穩當的渡船忽然騰起一陣白光，眨眼間便到我麵前。

    “十方大人你可真奇怪！”我疑惑，“你的渡船明明可以在冥界除了地獄以外的地方隨意穿梭，為什麽還要搞出一副辛苦擺渡的樣子？”

    十方大人示意我上船，漫不經心道：“做擺渡人多好，劃劃船清閑的很，若他們知道我的船可以隨意穿梭，肯定就不讓我在此擺渡了！”

    原來如此，我朝十方大人投去讚許的目光：“聰明啊！”

    “本來就是啊，我又不在乎冥界那些陰錢冥紙的俸祿，在這裏不過是因為無處安身有個棲身之所，若有一日我找到了我喜歡的地方，一定會離開這裏！”

    一番話說的泰然，叫我平生好多羨慕之心，若是我能如此多好。其實，爺爺在的時候，我大約過得也是這樣平和，方圓十裏的村子我也是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什麽時候小冉閔才長大，長大了幫我好好揍北夜一頓。回魔界之前，還要去看他一眼啊！

    渡船眨眼間也就到了彼岸，下了船，十方大人說要送空濛月去楚江王府醫治，我懵了一下：“那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啊？”

    十方大人朝前方穩步行走的抱娃之人努了努嘴：“無救大人在這裏，你且跟著他，我送宮主回楚江王府便來尋你！”說完渡船原地旋轉了一圈，白光一閃便消失不見了。

    我左右望望，冥界壓黑空無一人，奈何橋上都沒有一個鬼影，連孟婆都不在，四下空寂，隻能看到忘川，彼岸花，還有抱著我孩子的負心漢的背影！

    呸，本大魔君今日就忍辱負重跟他後麵跟著，好歹多看看孩子！

    打定主意，我連忙小跑上去：“塗山北夜，你把孩子給我！”

    他背對著我說道：“你不出去跑過來做什麽？還要吵架嗎？”

    “你不是讓我愛哪兒去哪兒去嗎？我現在要去看看冥界之亂！”

    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沒有回頭，靜立著等我。我覺得那背影，看著頗有些無奈！

    我怕他反悔又不等我了，趕緊加快步伐上去，繞到他麵前把孩子搶抱過來，孩子剛在手裏抱穩，肩頭忽然被北夜雙手握住，那雙手微微一用力往他身邊一帶，我身體晃了一下向前傾去。

    “哎小心孩子！”我抱著孩子身體一歪不由得嚇一大跳，生怕把小喬喬給摔著。

    下一刻，那雙手穩住我，然後滾燙的唇便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呃……

    是我不小心撞上去的吧！

    “嗚哇”小喬喬在這晃蕩的過程中被驚到，嗷嗷的哭起來。北夜趕緊放開我，低頭去哄女兒：“女兒乖啊，不哭啊，是爹爹不好”

    這一瞬間讓我有些失神，感覺好像我們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一樣，可我知道這隻有在人後才會有這樣的畫麵，若是塗山少凝在，他的心思，更多隻在她的身上，我和女兒加起來，都比不過她半分。

    “北夜，你老實回答我，你當初愛塗山少凝，隻是因為她偷果子的那份天真可愛嗎？”

    北夜啞然失笑：“輕輕，這話你都問過好多次了。”

    對啊，我確實問過很多次，可他從來沒有嚴肅的回答過我。雪魔君曾對我下令不得告訴北夜這其中的細節和真相，我受絕誓靈力壓製，沒有辦法告訴他當年與他投桃報李的人是我！所以這答案對我來說很重要，直接關乎到他愛的人是少嬰還是少凝，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天性完全不同，他怎麽說愛上另一個人就愛上了？莫非他當初隻是相中了我的美貌？亦或者他根本就是個糊塗蛋，沒察覺到兩個人性格差異！

    “別管我問幾次你說就是了！”我一下子著急了。

    北夜道：“別再問了，一會到了兩軍對壘的地方，我會用塗山氏伏鬼術製服所有的鬼魂和陰差鬼使，若是眼下法力夠強，能一並治了做亂的幾個閻王和五方鬼帝，女兒是鬼，必然會受些影響，你既然來了，便用鬼氣護好女兒！”

    “北夜！！”我很討厭他每次都這樣糊弄過去，“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說了，我要答案，我要知道你愛塗山少凝什麽？！”

    北夜麵上露出些厭煩之色，他停住腳步沉了幾口氣，良久說道：“初初動心於她的天真無邪，想要永遠保護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後來憐惜她的堅忍，明明扛萬難於身，卻眼淚都不曾流一滴，更想保護她……輕輕，都是往事。”

    我頹然踉蹌兩步，果然，果然他不是一心隻愛我，他後來愛上了他。我苦笑：“那我呢？”

    “你為何總是執著於眼前的兒女情長？”北夜顯然不耐煩了，“我告訴過你，還清了少凝的，我定然會全心全意與你執手一生，隻要我塗山北夜活著一日，你喬雲輕就是我的結發之妻，除了你沒有任何人！你大可不必擔心！”一腔熱情之語頗為動人，可是我怎麽覺得好像是我強迫他說的呢？而且，我擔心什麽？算上沉睡的那三年，我也不過才十八歲，風華正茂年輕漂亮，不行我就換個男人，誰求著他愛似的！呸！！

    北夜繼續道：“輕輕，你對我的好，你對我的恩德，你對我的愛，我塗山北夜從來不曾忘記，我知道鬼魂湯會斷了你的仙路……”

    我心裏咯噔一跳，他怎麽突然提到了鬼魂湯的事？此事是我心頭的一個結，不提則已，一提便覺得內心憎恨不已！

    “塗山北夜！”我抱孩子的手有這僵硬，這個男人，為了用我孩子的血救別的女人，拿我的全部換了我手中這個孩子的命。我冷笑，“憑什麽？就為了她？你憑什麽犧牲我？你問過我嗎？”

    北夜冷靜道：“不僅為了她，也為了我們。”

    為了我們？哼，男人的嘴真是什麽都敢說！我沉了口氣道：“何解？”

    北夜解釋道：“我不想你成仙，我想我們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仿佛一陣暖流突然就湧上來，我心頭一熱，恍然生出頗多感動，剛才的那些憤懣埋怨生氣頃刻間通通消失。

    不，保持理智，誰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哄我？

    我咬了咬嘴唇，仔細思考了一下為什麽永遠在一起就要斷了我的仙路！認真想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兒，他三魂七魄飛了一魂一魄，肉身也在鄴城消失了！即便肉身尚在，不完整的魂魄也沒有再複活成人的可能。更何況，他初初入魔之後在鄴城有過幾日神智消失的情況，吃人吃鬼大快朵頤，也就是說他早已滿身業障根本消不掉他永遠不可能踏入仙途！

    所以他不想我踏入仙途！

    對，是這樣！

    他想和我永遠在一起，是這樣！

    我噗嗤一笑，抱著孩子一起往他身上撲：“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北夜嫌棄的把我推開：“我以為喬老頭那樣懂大道理的人，教出來的孫女必然是善解人意知書達理，縱然偶爾鬧鬧小脾氣，過幾日自己也會想通的！”

    嗯？這是在說我不懂事咯？我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北夜又補充了一句：“況且那些日子一麵應付少凝要穩住她的魂魄，一麵又不停的在跟你吵架，故而實在沒有心思跟你解釋。”

    “塗山北夜，你對塗山少凝永遠都比對我有耐心。”我心裏添堵，唏噓道，“有朝一日，你待我有待她一半，我也就不枉此生了！”

    北夜沒有說話，隻是行走的速度變得慢下來。我抱著小喬喬走在他的身側，走著走著，忽然想問一個問題：“北夜，如果有一天，塗山少凝和我同時遇到危險，你隻能救一個，你會救誰？”

    北夜原本就緩慢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側過臉望著我：“你希望我救誰？”

    廢話，我當然希望他救我，這樣塗山少凝死了，我們一家人就能開開心心在一起了！

    但是這話我沒說，我就想聽聽北夜怎麽回答。

    北夜淡淡一笑，隨即換上嚴肅的表情：“輕輕，如果你和少凝，我隻能救一個，那麽我會救少凝。”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他所謂的愛我，不過是因為我對他好，我為他豁出命過，他為了抱我的恩以身相許吧，不然二選一怎麽還選那個女人呢？

    北夜繼續回答：“救少凝，請她代為撫養我們的女兒…然後，我陪你一起死，我們生死都在一起，你是我的妻子，我可以欠你的，但絕對不會辜負你！我也不能辜負你，我做不到！”

    腦袋裏嘩了一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炸開了，五顏六色，嗡嗡作響。

    我想起來了爺爺教過讀過毛詩，有一句話叫“死生契闊，與子成說”，還有一句，“生不能同室死則同穴”……

    有這句永不辜負，其實也夠了！

    我望著他微微一笑：“我與雪魔君的絕誓靈力不過三百年，三百年後，你帶著女兒來魔界接我可好？”

    北夜點頭，我也點了下頭。

    抱著孩子，我們一同往冥界深處走去，那裏，正有一場大亂在等著我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