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 獨善兼濟誌不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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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文學 )    諸葛雅上前一步,欠身行禮道:“我等俱是逃亡漢女,冒昧來訪,還請呂小姐勿怪。”呂昕月笑著將妹妹抱到身側,整整衣襟,上前還禮道:“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等僻處山穀,今日能見中原佳人,幸何如之。”

    諸葛雅微微一愣,沒想到呂昕月居然和她妹妹的性格截然不同,如此知書達禮。她與呂昕月客套幾句,呂昕月邀請眾女入莊赴宴。諸葛雅正想和呂昕月聯絡感情,將來也好拉她一起對抗石趙,便順勢答應了。

    眾女在呂家族人的引導下,進入了村莊。呂家村莊其實並不大,道旁也不過隻有二十幾家居民院落。在村莊中心處有一個空曠的草坪,四周種了不少桃樹。眾人便在草坪上席地而坐,開始了一場露天的宴席。

    眾女帶有不少肉食,此刻便在草坪上架起火來燒烤。村民們拿出了不少鮮魚、麵餅、美酒饗客,少女們吃久了烤肉之後,倒更喜歡村民提供的素食。村民們因為避世而居,生活頗是富庶,提供的酒食皆屬上品。更加難得的是,村民們拿出了不少食鹽。少女們再嚐鹽味,幸福得如上天堂。

    呂昕月乘間抓住妹妹呂昕夕,問了她如何和眾女相識。呂昕夕自然不肯說出自己被俘的醜事,隻是推說自己在穀口玩耍時與眾女相遇。她又把諸葛雅等人的遭遇向呂昕月詳細說了一遍。呂昕月有時也要出穀交易物品,知道外麵羯胡殘暴,知道眾女的遭遇多半屬實,倒也有了幾分同情之意。

    這些少女既然避禍到此,以後顯然就要長住此穀。呂昕月倒是真心希望和諸女交好,因為眼下正有一個問題困擾著她。

    呂家避居此穀已有百年,近幾代近親通婚,子女多是夭折,如今隻剩下二十多戶人了。那時候的人不懂遺傳病,隻道是近親結婚,違逆人倫,故而遭受天罰。

    呂昕月身為族長,一直在憂心此事。此番諸女入穀,她立刻想到,以後要是呂家子弟能夠和這些少女通婚,一定可以避免這個問題。她已經開始盤算,最好讓少女們就住在村中。現在舉辦宴席,未嚐沒有讓呂家青年與少女們結識之意。

    呂昕月舉起酒杯,向諸葛雅致意道:

    “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嚐之。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

    她所誦的乃是《詩經·小雅·瓠葉》,是主人自謙宴席上菜肴粗陋簡約,但主人並沒有以微薄而廢禮,而是情真意摯地“采之亨之”,並取酒相待,請客人一同品嚐。用在這裏,倒是極為貼切。

    可惜的是,諸葛雅對詩經隻是略有涉獵,一時之間,連對方所誦之詩的出處都沒想到,更不用說領會意境了。她舉起酒杯,茫然不知所對,看著身邊眾女求助。夏侯昭和張佩對於詩文更是毫無興趣,兩女也是麵麵相覷。

    好在王琰及時挺身而起,為諸葛雅解了圍。她舉起酒杯,朗聲誦道:

    “魚麗於罶,鱨鯊。君子有酒,旨且多。

    魚麗於罶,魴鱧。君子有酒,多且旨。

    魚麗於罶,鰋鯉。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維其嘉矣!

    物其旨矣,維其偕矣!

    物其有矣,維其時矣!”

    王琰所誦之詩,出自《詩經·小雅·魚麗》,盛讚宴享時酒肴之甘美盛多,賓主得以盡情享受。不但內容意境與環境契合,從小雅選詩,更是體現出王琰的雍容氣度。世家貴女,果然不凡。

    兩女對視一眼,一起微笑舉杯。酒宴的氣氛,推上了一個新的高氵朝。

    酒宴結束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呂昕月攜著妹妹,走到諸葛雅案前,微笑道:“諸葛小姐,以後你們就住在鄙村吧。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請盡管吩咐。以後就請把呂村當做自己的家,安心地住下來吧,趙兵是絕不會追到這裏的。”

    諸葛雅微微一愣,隨即推辭道:“多謝呂小姐好意。隻是我們來此,卻不是想要避世隱居。外麵還有數千姐妹淪為奴隸,數萬同胞淪為苦役。再過幾日,我們就要出穀去救他們了。”

    呂昕夕歡喜叫道:“好啊,你們出去殺趙兵的時候,一定要叫上我。我一定要讓我的手中長戟,與鬼神呂昕夕之名,威震天下!”話音剛落,她的耳朵就被呂昕月狠狠揪住。呂昕夕一聲痛呼,眼淚汪汪地轉過了頭,望著姐姐。

    文靜的呂昕月,忽然爆發出了她的另一麵。隻見她對著妹妹,大聲咆哮道:“沒有我的同意,你哪裏都不許去!臭丫頭,就憑你那兩下,就自以為天下無敵了?……”呂昕夕麵對發飆的姐姐,隻是低頭乖乖挨訓,不敢有絲毫反抗。

    呂昕月訓了一會妹妹,轉過頭來,臉上頓時恢複了溫婉有禮的表情,變臉速度之快,讓眾人歎為觀止。她望著諸女,語氣極是誠摯地勸說道:“諸位誌向高潔,昕月佩服。隻是天下大勢,卻非我們女兒家所能左右。羯王石虎,麾下雄兵三十萬,盡得魏之故地,隻怕晉室也遲早要履東吳覆轍。諸位何必以卵擊石呢?此間無戰亂之苦,無苛政之煩,何不在此避世隱居,享鬆竹之樂?”

    諸葛雅欠身為禮,笑道:“多謝呂小姐好意。我等曾經立誓,必與羯胡血戰至死,言猶在耳,豈敢偏安?何況石虎窮驕極侈,勞役繁興,幹戈不息,刑政嚴酷。便是至親骨肉,朝中重臣,亦是任意屠戮。如此倒行逆施,必然上下離心。譬如十丈巨樹,根基已爛,樹心已腐,看似枝繁葉茂,那堪風雨摧折?”

    呂昕月沉吟片刻,抬頭笑道:“諸葛小姐所言,句句珠璣。以君之才,若是生為男子,未嚐不能如魏武蜀烈,宰割天下。”諸葛雅連忙遜謝。

    呂昕夕聞言,歡喜地跳了起來,問道:“姐姐,那你答應讓我跟諸葛小姐出穀啦?”話音剛落,額頭上就被呂昕月輕敲了一記。呂昕月轉頭望著諸葛雅,緩緩道:“或許天下大勢正如諸葛小姐所說,胡運當衰,漢祚當興。可是昕月卻不想去參與了。便是貴為帝王,鍾鳴鼎食,百年之後,依舊不過是一抔塵土。更何況沙場之上,刀槍無眼。豈不聞一將功成萬骨枯?我隻願與呂氏族人,平靜地在這個山穀中度過一生,卻不想看見他們的鮮血灑在沙場之上。”

    諸葛雅也能理解呂昕月的想法。畢竟在這個時代,中國還是以宗族為本,家族的利益高於一切。魏晉以來,各大世家都讓自己的子弟出仕各個勢力,從而保證自己的家族無論哪一方得勢都能長盛不衰。哪怕是匈奴和羯胡當政,依舊有不少世族積極為他們效力。胡人把漢人視作一個整體打壓,漢人自己卻隻顧家族利益,不理同胞死活,這便是這個時代的悲哀。

    這時村民和少女們也注意到了諸葛雅和呂昕月的對話。他們的想法,也正好分別和呂昕月、諸葛雅一致。雙方既然誌向迥異,宴會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諸葛雅等人見機告辭,依舊返回湖邊落營。

    次日一早,諸葛雅便與眾女商量,要在穀口附近設立營寨。穀口距離湖邊不過幾裏路,期間全是一馬平川。且不說趙兵來襲,就是突然遇到獸群襲擊,也是無險可守。

    而諸葛雅心中更是有一個野望,就是把這整座山穀,經營成一座不落之城。以這座山穀的物產,足以供養萬人有餘。將來在裏麵開辟耕地,種桑養蠶,伐木修兵。隻要能夠守住穀口,便是百萬大軍圍山,又有何懼?

    隻是建設城寨,又豈是易事?少女們現在連斧鋸都不齊全,便是建造居住用的木屋都很麻煩,更不要說如何采石砌牆了。而且少女們也沒有人懂得建築之學,如何奠基,如何架梁,都是一竅不通。

    無奈之下,諸葛雅隻好先把建寨之事放在一邊。好在如今天氣漸暖,少女們暫時還有帳篷棲身。為了準備出穀與羯胡對抗,諸葛雅安排少女們半日隨著夏侯昭和張佩習練刀法槍陣,半日便騎了馬匹在穀中馳騁。一方麵可以鍛煉眾女的馬術,一方麵也可以熟悉山穀的地形。

    幾天下來,眾女總算把山穀跑了一圈。這座山穀四周山峰極是陡峭,幾乎都是絕壁。除了諸葛雅等人來時的入口外,在山穀西側,還有另一個穀口。這個穀口有一條河流經過,最終正是流入了那片湖泊。沿著河流出穀,兩側是綿延起伏的群山,也不知道可以通到何處。

    諸葛雅有心查探,她與眾女縱馬奔出數裏之後,樹林中逐漸開始出現蛇蟲痕跡和猛獸叫聲。諸葛雅擔心再度遇到狼群,隻好折返回穀。隻是心中突然多了一層隱憂,要是敵人從河流上遊來襲,隻要在河中投毒,己方就要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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