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那段時空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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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經過隧道,窗外變得一片黑暗。裴順吹著杯中幾片漂浮的茶葉,聽著那鬼和道九幽孩子氣地爭執。
大概是道九幽說那鬼隻是鳳荊舟的一麵人格,他不服罷。
“和閣下說不通的。”
最終道九幽吐出這句話。
裴順奉倒覺得道九幽真相了,那鬼的腦回路就是個死疙瘩。
鳳荊舟氣鼓鼓地坐在凳子上,聽那列車到站的提示,他一溜煙就飄出了列車。
裴順奉也不管那鬼,跟著道九幽先去道家大院裏。
這鎮子小,正是中午,各家的小二樓都從房頂上飄處一股炊煙。
參雜著幹煸四季豆味道的風拂過裴順奉的鼻尖,她的鼻翼動了動,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胃。
一個穿著藍色寬鬆連衣裙的女人端著簸箕從屋裏走出來,瞅見裴順奉,嗓門跟喇叭鳴響一樣大。
“這不是順奉丫頭嗎,怎麽從大城市裏回來了?”
裴順奉勾了勾唇,也大聲寒暄了幾句,便先跟著白胡子老頭走了。
道家大院門上的紅燈籠還沒有摘,兩邊貼著的紅對聯有些斑駁,不知道是被誰家的熊孩子手賤扯的。白牆灰瓦之上,碧綠的爬山虎正探出頭。
道家院子裏也是炊煙嫋嫋,道老爺子跟他兒媳婦提前打了自己要回來的招呼,這時飯已經快好了。
道九幽進屋,先是工工整整,規規矩矩地叫一句“媽。”
穿著青花瓷長裙的婦人溫婉一笑,杏眸瞧著道九幽身旁的裴順奉,含著一潭子溫泉似的。
裴順奉也乖乖地叫了一聲伯母好。
婦人看向裴順奉的眼神越發親和。
道九幽的雙頰浮出緋紅,他有些無錯地看向別處。
自己母親這眼神,怎麽感覺怪怪的。
他才別過臉,正對上一雙寒潭似的的桃花眸。
鳳荊舟朝道九幽揮了揮拳頭,又硬生生地將身體擠進了他和裴順奉之間。
裴順奉隻覺得胳膊一陣陰寒,偏頭一看,那鬼正卡在她和道九幽之間的距離裏。
道九幽的眉頭皺了皺,自行挪開了腳步。
那鬼冷哼一聲。
兩人一鬼在道家吃了飯,至於道老爺子,老人一進院子就急匆匆地跑去了祠堂,搗鼓到飯後才出來。
裴順奉摸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仰身躺在椅子靠墊上,打了一個飽嗝。
老人舉著一本線裝訂的藍皮子書走了進來,他的白胡子上還掛著一抹灰絨。道九幽忙去攙扶,素白的手將老爺子胡子上的灰給拾了去。
字是繁體字,但想裴順奉應該能看個大概。老爺子就將這灰蒙蒙的藍皮書扔給了短發女人。
軟厚紙質的質感落入手,裴順奉小心翼翼地翻看,裏麵的書頁已經發黃微卷,但仍然沒有影響書頁上清秀的字跡。
一九……
後麵的年份模糊得看不清了。
在年份後,落下的姓名是:周念寧。
序語是,
——記載我此生遇事與遇人。
開篇講得是這個周念寧的身世。
道老爺子又補充概括了一番。
“那個年代兵荒馬亂,我家忙著逃離戰亂之地,這個屬於我道家的孩子在那時不幸丟失了。”
“後來被一戶姓周的走商撿到,當作養子,取名為周念寧。”
他說這話時,眼睛是看著道九幽的。
“我家也沒忘了這個孩子,多年來一直派人尋找著。周念寧十二歲時,周家卷入戰亂,刹然家破人亡了,我家也在那時找到了周念寧……”
裴順奉指下輕輕捏著這輕薄發黃的書頁,上麵的字因為褶皺而有些扭曲。
——一位道士找到我,說他是我的家人,要帶我回本家去。但我不肯一走了之,於是那道士便收我為徒,教我畢生本事。
——周小姐出嫁之日定在初二,她將身邊的洋寵托付於我,我大抵……是能感受到她的不舍。
在第五頁,周念寧就提到了“沈戰”這個人。
說是他給洋人算命,最後被暴打了一通,當時那人高馬大的洋人拿槍抵著周念寧的腦袋。扳機就要扣下之時,槍卻被沈戰奪去了。
周念寧對這事一直心存感激,後沈宅做法事,他主動請纓去了。
在沈宅裏,他聽說當時,沈戰瘋狂地愛上了一個戲子,因為這事堅決不娶家中給他安排的聯姻對象。
後來沈戰棄商參戰,周念寧本想跟隨沈戰時,卻沒過審查那一關。
沈戰隻養精兵,又有一個睿智的軍師輔佐。周念寧體質文弱,不會什麽本事隻會算命,也隻好悻悻地滅了這個念頭。
吉城一戰,沈戰戰死。後人不知,不入青史。
裴順奉歎息了一聲。
周念寧後麵的手記,多是對沈戰這個人廢筆墨。
其中也有提起,沈戰癡迷的那戲子模樣。
——玉容如明月,五官似天工,一雙桃花眸,一笑入詩中。
裴順奉念叨著這句話,偏頭瞅著身邊白袍鬼的模樣。
鳳荊舟一隻手摸著下巴,桃花眸眨了眨,對她勾唇一笑
她還真有一種仿若枝頭桃花綻放的感覺。像電影的特寫鏡頭,一朵花開,萬花失色。
裴順奉看完了手記,將冊子輕輕地合上,交還給了道老爺子。
"順奉丫頭,有什麽疑問就問吧嗎。"
老頭子接過了藍皮本子,身旁的兒媳正給他端來一碗熱好的大米飯。
裴順奉偏了偏頭,抿著唇。
"您在宴會上說的季鍾國和沈戰有什麽關係?"
她問。
老頭子笑嗬嗬地回答:"季鍾國就是沈戰的軍師。"
季鍾國,沈戰,還有一個道士周念寧。
裴順奉總覺得這三個人,連同今生也有些聯係?
季靈渡,她,還有一個道士道九幽。
隻是她不信自己是沈南風的輪回。
至於原因?管什麽原因,她全然記不得。如果人死了真會去閻王殿報道,然後喝孟婆湯……她相信自個兒仰頭幹了那碗湯,自然是無憾的。
"我進這荊字珮裏尋找鳳荊舟的分魂,大概要多長時間"
裴順奉問。
道老爺子沉吟了片刻,說"就更做夢一樣的,夢裏十年八載,醒來發現不過是一夜之間而已。"
裴順奉又摸出了兜裏的荊字珮,摩挲著那銀元大小的玉環。
上麵的紅斑越來越多,像人滴在上麵的血。
她餘光瞥見身旁,鳳荊舟的身體又透明了一分,忙將玉佩又揣回了衣兜裏。
道老爺子將她這小動作看得明白,拿過桌子上的筷子,在空中指了指。
他喑啞的嗓子又大了幾分,神情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順奉丫頭,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
裴順奉自然是打足了精神聽。
"那段破碎的時空裏,一切都為虛幻,隻有你和鳳荊舟才是真實的。"
他擔憂這丫頭陷了進去,一夢不醒。要麽這荊字珮破碎,和鳳荊舟的靈魂一起飛灰湮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