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聲音聽起來有些呢喃，似是夢中。

    ……

    不知何時，秋雨細細密密的從天幕降下，整個長安城迷蒙在蒙蒙細雨中，顯得靜謐又淒清，街上行人匆匆，雨水順著磚瓦從樓頂瀝瀝而下，滴在早已濕透的地麵上，形成一層層的簾幕，遮住那雙本就是淒清迷蒙至極的江南煙雨般朦朧眸子。

    輕輕卷起的青翠竹簾下，那人一身淡藍色錦袍，腰間橫著一條素淨的同色藍腰帶，在腰側係著一個簡單的結，如綢緞般的烏發以一根白玉簪固住，

    許是站在窗外太久的緣故，兩鬢沾染了點點濕氣，連著白玉般精致的麵容上都暈染上一層白霧，淡淡水汽溢上他的眉梢眼角，仿佛要如畫中人般，在雨霧蒸騰中黯然離去。

    “咳咳……”他捂唇咳了一聲，自聽到冰棉說她不來赴約之後的發出的第一道聲，

    “家主，天氣太涼，您身體本就不好，還是別在窗邊站著了，”妙兒在一旁輕輕勸慰道，同時眼角餘光恨恨的瞪了一眼斂眉垂首的冰眸，心裏有著對家主身體的擔憂，又有著對家主來見唐歌的不滿和唐歌失約兩人沒能相見的隱隱喜悅，

    上官雲飛沒有理會，依舊出神的望著窗外某處，眸底深處的孤寂淒清似一片無際的海，雖無破浪驚濤，卻也無華艇遊船，隻有那無邊無際的深沉到極致的寂寥，

    寂寥，這自清殤走後便一直陪著自己的感覺，在遇見唐歌之後悄然隱退，在他自以為消失之後又炸然而出，

    他無聲苦笑，笑容裏滿滿的自嘲，

    終究是——來晚一步？

    不，不是的，她雖然說過喜歡那人，但是她更喜歡自由不是嗎？

    老天好不容易將“清殤”送了回來，他絕不會再讓人將她帶走，

    絕不！

    一向平靜無波的海突然飄起一道風，海波隨之動了動，隱秘著，輕輕的，帶著一絲微微壓抑著的激動的意味，

    窗外吹來一陣涼風，帶著透骨的濕寒，妙兒打了一個冷顫，撫摸著自己的胳膊，似是在喃喃自語的不滿，但是那聲音任是誰都聽得見，“說不來就不來，連句誠懇的歉意都沒有，果真是高門貴族出身，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當我們家主是她家奴仆嗎？”

    冰棉冷著一張臉，並不理會，隻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卻沒想到這樣不將人放在眼裏的動作更讓妙兒胸口堵了一口火，一張打扮的十分漂亮的麵容上一片狠戾。

    剛想開口繼續教訓，便聽見上官雲飛輕輕咳了一聲，她頓時住口，

    “冰棉姑娘見笑，我這婢子被我寵壞了，不甚懂禮節，”上官雲飛笑道，

    “無妨，總歸是您家的東西，再不知禮節，說出去丟的也是您的臉麵，”冰棉仍舊是一張冷冰冰的麵孔，“我們王妃的話已經帶到，上官家主若是無事，奴婢就先告辭了”冰棉說完再不理會羞憤臉紅的妙兒，轉身走了，

    待冰棉走後，妙兒通紅著眼眶，妙目含淚，道：“家主，奴婢也是為了您好，那女人如此不知事，您硬撐著身體不適來見她，她竟然失約，一點都沒將您放在眼中，這種不知羞恥……”她的話淹沒在上官雲飛淡淡掃過來的眸子中，

    “不要再讓我聽見第二句你對她無禮的話，記得了？”

    妙兒抬頭，淚珠掉下，正對上那雙淒清迷離現在卻布滿陰沉寒意的目光，她渾身一僵，似一盆冰水當頭淋下，全身的骨骼肌肉都仿佛在這一刻凝成冰塊，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上官雲飛，陰沉，猙獰，似是入魔般，最終她顫抖的說道：“知……知道了”

    窗外寒風吹過，將室內凝滯的空氣帶動起來，妙兒暗中舒出一口氣，卻在下一刻咬緊了唇角，死死憋著淚珠不讓其墜落。

    他……終究是喜歡上那個女人了，

    那個女人……憑什麽？“赤陽道長煉藥煉的如何了？”上官雲飛聲線淡涼，負手而立，

    妙兒剛想回答，便見門被一陣風吹開，隨之一身道袍手持拂塵的赤陽道人走了進來，

    “家主，幸不辱命，藥已練好，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很好……”

    *

    玉顆珊珊下月輪，

    殿前拾得露華新，

    至今不會天中事，

    應是嫦娥擲與人，

    仲秋節在玄宗之前隻是一個習俗，風行一時的活動，相傳某年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玄宗於宮中祭月，隨侍道人作法，玄宗入夢，將手中拐杖化為空中銀橋，腳踏銀橋，穿銀河而入月宮，但見門樓匾額上書“廣寒清虛之府”，門口高大桂樹下玉兔搗藥，宮內嫦娥諸仙女翩然起舞，待夢醒後命人整理出暗自記下的舞曲，命名為《霓裳羽衣曲》，將那月宮稱為“廣寒宮”，

    自此仲秋節便被禮部記載為國家規定節日，每到此天，家家戶戶便大擺香案拜月，圓餅、西瓜、蘋果、葡萄一應水果俱全，宮內舉行大型宴會，祭月等活動，期望能再見那月宮嫦娥以及真正的霓裳羽衣舞。

    八月十五，卯時

    唐歌昏昏沉沉的被某人叫起，迷迷糊糊的被丫鬟婆子們打扮，李禊步入屋內，唐歌從鏡中看到此人時，因困倦而迷離的大眼睛猛然睜大，

    這……這是哪裏來的美男子？李禊一身緋紫色繡雁銜綬帶錦衣，玉冠束發，腰佩金玉帶十三銙，紋緋紫色雁銜玉珠底紋玉帶上配佩刀、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等七物和盛放魚符的金魚袋，腳踩烏皮六合靴，越發襯得此人熠熠如烈日，令人不敢直視。

    本朝，紫色與玉器乃是身份最尊貴的象征，宮中皇子們若無地位亦是不可穿戴的，更何況是這樣正式的場合，看李禊如此坦然自得的麵容，唐歌默默的擦了嘴角流出的口水，喃喃道：

    “你丫的真帥！”

    帥的不僅僅是熠熠如烈日的麵容，帥的更是周身氣質絕然，尊貴清華無雙的上位者的風采！

    李禊挑了挑眉，其實他倒是沒怎麽想讓下人細心整理服飾，但是想到這女人對美色有下意識的賞心悅目的癡迷時，他還是吩咐下人將最能體現自己風姿俊朗的朝服找出來穿上，

    果然，效果不錯。

    他對著鏡子的她微微勾唇一笑，略顯昏暗的室內立刻亮了亮，“王妃不必心急，待今日宮宴完回府後，你想怎麽看便怎麽看，如何？”

    他微微俯身的姿勢，低沉悅耳又意有所指的話語竟讓他此刻看起來有一種絕代風華的感覺，唐歌覺得喉嚨癢癢的，心尖癢癢的，渾身都開始癢癢的了，渾身躁動了起來，同時眼睛裏流露出一些疑似花癡粉的迷離粉紅泡泡。

    李禊暗自失笑，而後直起身子，在一旁沉香木椅上坐下後悠悠說道：“看樣子王妃已然清醒了，你們繼續為她裝扮吧”

    丫鬟們瞅瞅方才一臉困倦此刻一臉紅光眼神灼灼似狼的某王妃，“……”

    仲秋節這個節日曆來便很受皇室中人的重視，故而唐歌今日的打扮亦是十分隆重，

    一身繡十二行翬翟花紋青色錦衣，係蔽膝，大帶，腰懸白玉佩，足著青色襪，梳百合髻，髻上飾十二鈿，唐歌眼睜睜的看著丫鬟們精巧的雙手給自己小腦袋上橫插豎插各種簪子，銀釵，玉梳，不一會整個腦袋便有一種垂垂欲墜的沉重感，

    待發髻搞定之後，還未等唐歌發牢騷，冰燕冰棉便捧著兩個盒子進來，裏邊置放著各種精致異常的小盒子，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然唐歌麵上卻無絲毫高興之處，

    隻見她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道：“這不會是給我用的吧？”這麽多玩意兒？

    冰燕一愣，而後才明白唐歌所指的是什麽？她暗自瞥了一眼旁邊看似在看書實際身子微微僵硬的自己某王爺，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王妃，這些都是王爺特地派人為你尋來的頂級好的胭脂水粉”

    唐歌一怔，下意識看向她手裏的一個個精致的小盒子，此時冰燕正將一個個的小盒子給她介紹：

    “王妃，今日您梳的是百合髻，且膚光細膩滑潤精致，臉頰上隻需淡施白粉即可，不過這胭脂則要好好塗抹”她拿出一個朱紅色小盒子，裏邊盛放著一種透亮的玫瑰紅色的果凍似的東西，

    “這是‘金花燕支’，乃是由幹淨的紅玫瑰花瓣搗擠成汁，浸入細棉，再加入連宮裏都千金難買的‘紫露’，晾曬後磨成粉，便成胭脂，這金花燕支可是連宮裏娘娘們沒有一定位份也是得不到呢”

    唐歌聽著她絮絮叨叨，同時閉著眼睛，由著冰燕在自己臉上倒騰，細敷粉，淡抹脂，塗額黃，掃蛾眉，貼花鈿，點朱唇，不一會，便從一個睡夢剛醒蓬頭垢麵的素裝美人變成了亭亭玉立周身高貴端莊的貴女，

    冰燕及幾位伺候的丫鬟們大張著嘴，好一會才閉上，“王妃，您……真好看！”

    唐歌睜開眼，睜開眼看見銅鏡裏的自己亦是驚訝了幾分，她曉得原身這個姿容身段不俗，隻不過平日裏沒怎麽打扮，今兒這一經捯飭，看起來還是——蠻好看的嘛！

    －－－－－－題外話－－－－－－

    可憐的上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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