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厲聲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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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九時,白慕在地鐵站台沉思。

    締結血契之後,第一次獨自離開新茂,可白慕的心情卻並不輕鬆。方才與楚煜的對話猶在耳邊。

    “楚先生。我想回去一趟。”白慕對著坐在椅中翻閱著書籍的楚煜說道。

    然而除了沉默,沒有任何一絲回應。

    看這般情形,白慕便接著說道:“是租住的房子,有些東西需要搬出來。另外,房子也要退掉”

    楚煜這才抬起頭,看向她:“你知道逃離的後果吧”不等白慕回答,他又沉聲道:“去吧。晚飯前回來。”

    “是。”白慕應著,離開了辦公室。

    長長呼出一口氣,白慕卻覺得心上壓著的那塊大石並沒有挪開。

    回去不過是個借口,鄒念的事讓她整整一夜不能安睡。如果繼續待在新茂的三十二層,白慕怕自己會窒息。她隻想出來透透氣。

    看著來來往往穿梭的人流,白慕有些恍惚。原本她也應該和他們一樣,做一個在城市中打拚著的普通人,每天為了填飽肚子,上漲的房租而奔波著。

    可是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她竟然被無法言說的怪異力量束縛著,看到一幕幕血腥陰暗的事。

    低低歎了一聲,白慕便聽到一陣騷亂響起。

    “回家吧!可憐的孩子!回家吧!”人群漸漸聚集圍起的圈,正中傳來一個老人哀痛的聲音。

    白慕有些好奇地湊上前去,便見一個衣衫樸素的老人,手中捏著一把玉米麵沿著地鐵站台邊緣緩慢朝通道行去,站台邊有一堆紙屑灰燼,看上去像是剛剛燃燒過的符紙。

    “怎麽回事?”身側有人悄然低語。

    “你不知道麽?”一個聲音沉沉響起,給同行的人答疑解惑:“幾個月前有個女孩從這裏跳下去,當場就死了。這阿婆應該是在引魂吧”

    “是麽”驚訝中帶著幾分恐懼:“怪滲人的。”

    白慕朝著老人看了看,隻見她神情悲愴,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著,她一邊灑落著手中的玉米麵,一邊哽咽著說道:“回家吧,蘇怏。回去了,我可憐的孩子。”

    蘇怏!白慕整個人愣在了那裏。老人口中聲聲喚著的,赫然是蘇怏的名字。

    白慕伸手拽住了剛才說話的男人,急聲問道:“麻煩問一下,你說的那個女孩是被人推下去的麽?”

    男人被白慕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繼而像看精神病人一般疏離地應道:“開什麽玩笑,當然是自己跳下去的啊!自殺!”

    白慕怔怔鬆開了男人的衣袖,愣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幾個警察擠上前來,張瀟走到老人身前勸慰道:“老人家,這是公共場合”

    老人甩開張瀟的手,朗聲說道:“公共場合怎麽了?帶我命苦的孩子回家也犯了法麽?”

    白慕看到警察中有人無奈地擺了擺手,幾人便又哄又勸,待老人將手中的玉米麵一路撒了出去,這才驅散了圍觀的眾人,駕車往警局去了。

    待人群散去,白慕哪還有回去的心思。急急折返,回到了新茂。

    匆匆叩響辦公室的門,來不及等到楚煜的回應,白慕便衝了進去。

    楚煜站在書架旁,仿佛一早便知道她會回來,連頭都沒有回。

    “楚先生”白慕喘著氣,急急說道:“蘇怏蘇怏不是鄒念殺的她自己跳下地鐵站台,是自殺”

    楚煜沒有應聲,倒是一旁窩在沙發裏的黑貓厲聲叫了一下。

    白慕一驚,便見楚煜捧著一本書緩緩轉身:“那又如何?”

    “您早知道?”看到楚煜波瀾無驚的模樣,白慕的猜測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楚煜合上書,頗有不悅地看向白慕:“與交易無關的東西,不需要究根問底。明白麽?”

    白慕見楚煜這般冷酷無情又一臉說教的模樣,心中更是氣怒不已,當下便再也控製不住,厲聲喝道:“為什麽會是跟交易無關的東西?!你真的試圖去了解過鄒念的真正想法麽?他為什麽要忘了蘇怏?如果你認真看過那些藏在骨頭裏的記憶,你就會知道,那些美好的過往太深刻,每回憶一次,他都痛苦萬分。”

    因為氣怒,白慕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心裏明明知道眼前的男人隨時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可是已經說出口的話,卻怎麽也停不下來:“蘇怏不在他身邊,隻留下他一個人回憶所有的點點滴滴,那種想忘卻無法忘記的痛苦,你真的能體會麽?”

    聽到這話,楚煜神色一驚,但隨即便麵露慍色:“你現在是說我不能體會?”他撂下手中的書緩緩朝著白慕走近:“禁術撫骨,撫到的便是真相。區區一個凡人,居然說我不能體會?!”

    看到楚煜陰鷙的神情,白慕知道自己是徹底惹怒了他,心裏雖有懼怕,但卻還是繼續說道:“是,你不能體會。你隻看到他內心的恐懼和所求之物,卻從未想過他為什麽會這樣。凡人?是啊!人原本就是這樣矛盾又懦弱的生物,鄒念不過是因為太愛蘇怏,才想要忘記她。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餘下的漫長時間裏,你讓他如何麵對失去愛人的孤獨?”

    “愛人?”楚煜冷笑一聲:“我沒聽錯吧?如果蘇怏是他的愛人,他會輾轉流連在那些女人中,樂此不疲麽?”

    “那都是因為你!”白慕的聲音驟然高昂:“是受了你的蠱惑!”

    白慕握緊了雙拳,怒視著楚煜。氣憤和恐懼交織間,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

    本來被激怒的楚煜,看到眼前明明害怕到微微顫抖卻還是厲聲斥責著自己的白慕,不知為何,在一瞬間卻覺得她的神情是如此熟悉。

    曾幾何時,似乎也有一個人如此厲聲地質問過他。

    心髒傳來一絲鈍重的疼,楚煜的眉間掠過幾分悲涼。

    “小白!”陳叔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看到白慕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衝著楚先生朗聲責問,他急急走上前去勸道:“你怎麽能這麽跟楚先生說話”

    看到楚煜臉色十分難看,陳叔一邊佯裝指責著白慕,一邊拽了她的手腕將她帶出了辦公室。

    門緩緩閉合的瞬間,楚煜抬手捂著心口,踉蹌坐在椅中,皺眉沉思,片刻之後,仿佛才緩解了心髒的疼痛,他緩緩抬起頭,看著穹頂外湛藍的天空,苦笑一聲:“雲蕪,到底是有多久?有多久沒有人敢同我這樣說話了?我好像又看見你了”

    一滴淚順著楚煜的眼角緩緩滑落。

    卻說白慕被陳叔帶出了辦公室才察覺冷汗滲了一身,回過神的她才心有戚戚地看向身側的老人道:“陳叔,謝謝您。”

    陳叔擺擺手,轉身端了一杯水給她:“楚先生是很好,但不代表能這樣隨意斥責他。若是遇上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到頭來吃苦頭的可是你。”陳叔歎了口氣複又道:“之前的所有人,包括於琳都對楚先生畢恭畢敬,隻怕楚先生還不能習慣旁人同他這般說話。”

    白慕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咽下去,這才壓了壓驚,喘息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話一出口就怎麽都停不下來鄒念和蘇怏的事”

    說到這兒,白慕頓了頓,沒再繼續說下去。

    “總歸是要慢慢習慣。”陳叔雖然很是理解白慕,卻也深知她今後要麵對的一切:“你看到的事,殘忍也好,憐憫也罷,隻會越來越多,而不會有分毫的減少。等到時間久了,你才會慢慢知道‘啊!原來人不過就是如此!’嚐試著去了解楚先生,你會發現,他所做的也並沒有錯”

    看著陳叔,白慕若有所思。

    一連數日,楚煜沒有跟白慕說一句話。白慕亦是盡量避開跟楚煜碰麵的機會。

    鄒念的事情結束之後,不知為何,周嘉也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出現,三十二層有些安靜得出奇。

    沒有新的客人上門,楚煜和陳叔也時常不在,隻留下白慕一人留守。

    看著偌大的房間,白慕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一樣,期許這間詭異的屋子就這樣一直沉寂下去,再也無人踏足。

    白慕心想,如果這裏無人踏足,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沒有人再去跟楚煜談所謂的“交易。”

    整理了鄒念的“就診記錄”,白慕暗暗歎了一口氣。她知道,這些所謂的“就診記錄”會和那些骨盒一樣,被封存在這間屋子中。

    白慕不知道,這間屋子裏到底封存了多少骨頭,它們又被藏匿在何處,可是隻要她一揮手,那些骨盒就會紛紛出現,講述著一個又一個悲傷的故事。

    一側的黑貓沉沉叫著,白慕帶著幾分懼怕迎上了它的視線。與往常的陰冷狠厲不同,仿佛是蒙著一層水霧般,有些悲傷。

    看著黑貓的眼神,白慕有些動容。

    想起曾在鄒念的骨中見到的蘇怏。

    在和鄒念度過第一個夜晚後,看到鄒念悄然起身離開,偷偷打開房門,注視著鄒念離去背影的她,也是同樣悲傷的表情。

    “蘇怏”白慕低低歎息。

    然而書架卻紛紛“哢噠”作響,白慕吃了一驚,四下看去,卻見書架上的書進進出出,仿佛動亂了一般。

    “怎麽回事?”白慕從未見過這種情形,即便是喚取鄒念的骨盒,也不曾見過這般混亂的景象。

    然而隨著淩亂的聲響,數十個骨盒竟然紛紛飛懸到了她的麵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