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織夢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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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輕拂,墨菲從病號服的口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蝴蝶發卡,發卡的樣式已經很久,上麵黏貼著的亮點已經掉落許多,讓蝴蝶的翅膀看上去有些許的支離破碎之感。

    放在指尖,輕輕摩挲了片刻,過往的歲月如同電影放映一般在腦海裏幀幀浮現。

    “白慕。”墨菲低低喚了一聲。繼而她在夜風中自嘲地冷笑起來。

    在黑貓酒吧看到白慕的那刻,她便一眼認出了。可是短暫的欣喜之後,白慕臉上恬淡平靜的神色卻讓她忍不住好奇。交錯命途後,白慕得到的又該是怎樣的生活?

    所以沉默著,接近著,從起初的好奇漸漸變成了羨慕,最後又成了嫉妒。

    尤其是在看到楚煜的時候,墨菲更堅定了心中所想:這!原本應該是屬於她的生活!

    多年沉墜在生活泥沼中的不甘心和她始終不能舍棄的傲慢,讓她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可是。從高空秋千上墜落的那一瞬,墨菲終於明白。她所執著的一切都是虛空。

    沒有從頭再來的命途,也不會有全然相似的生活。多年前,即便被帶走的是木木而不是她,她們的生活軌跡大抵還是有所區別。或許這就是宿命,注定她始終得到不幸福的宿命因為從一開始,她便不會像木木那樣,無論這世界充滿多少惡意,也要仰起頭,勇敢地微笑著麵對。

    就像當年,木木篤定地說道:“我媽媽一定會回來接我的。”

    緩緩伸出手去,墨菲看到蝴蝶發夾在夜風的吹拂下,於掌心輕輕顫抖著。側手一鬆,那隻蝴蝶發夾便迅速從掌中落下,消失在黑暗中。

    墨菲丟掉雙拐,緊緊抓住陽台的欄杆,將身體的重量都靠了上去。欄杆抵在腹部,她輕輕俯下身去。

    從二十多層看向黑魆魆的地麵,就像一隻等待著進食的野獸。墨菲知道,這如同深井一樣的黑暗,不缺她一個,也不多她一個。

    閉上眼,感覺到發絲在空中淩亂飛舞著。耳畔回想著是白慕幼時那稚嫩雀躍的聲音:“小丫頭。你在這兒等誰呢?”

    再見白慕。再見。這充滿惡意的世界。

    墨菲鬆開手,身子前傾,裹著石膏的笨重雙腿便脫離了地麵。下墜的瞬間,她平生第一次竟覺得心安

    黑暗瞬間襲來,她聽到自己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還想擁有楚煜麽?”

    墨菲想要開口回答,可是五髒六腑都在急速下墜中被擠在了一起,她沒有再多一絲的力氣,除了擁抱黑暗

    “墨菲!”

    白慕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

    新茂的三十二層,摁亮床頭的台燈,白慕才在熟悉的房間裏漸漸平緩下來。回想剛才那個無比真實的夢境,她忍不住輕輕顫抖著。

    伸手從枕下取出黃寶石的項鏈,白慕看到寶石吊墜上已經出現了細細的裂紋。或許正如利特所說,這條寶石項鏈現在已經無法給予她保護。那麽這讓人驚懼的噩夢,是否便是周嘉趁虛而入的暗示。

    織夢之術,到底用什麽才能抵抗?

    “咚咚咚。”牆壁上傳來一陣輕響,打斷了白慕的思緒。

    “白慕,沒事麽?”

    楚煜的聲音隔著青磚牆壁傳來。白慕猶疑了一下,便捏著寶石項鏈起身,翻轉書架走了出去。

    麵前的楚煜穿著黑色襯衫,仿佛是未曾入睡的模樣。看到白慕走出來,他的神情有一瞬的錯愕。可微紅的雙眼卻也顯露出這幾天來他強撐著的疲憊。

    許久未曾見過楚煜這般憔悴的神色,白慕心裏隱約有一絲疼痛。但她還是強忍著移開視線,攤開手掌輕聲道:“之前利特給我了這個。”

    “項鏈?”楚煜看向白慕的掌中,眉頭一挑,神色中已有了幾分不悅。

    看樣子,利特與白慕的接觸原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利特對白慕抱著怎樣的心思,他也並非不知。這樣一想,楚煜的情緒便無端地有些低落。

    “嗯。雖然那時我很厭惡利特總是出現,但自從戴著這個項鏈以後,我的確沒有再做過噩夢。”白慕並未察覺到楚煜的情緒變化,隻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知道身世的那天,我才明白利特的出現和保護,都是因為我母親的執念似乎還未散去,仍舊存在他的身體裏。所以他才會給了我這個,讓我來對抗周嘉的織夢之術。”

    聽到前半句的時候,楚煜不免有些發笑,他原以為利特對白慕抱有其他的心思,可到頭來,竟不過是代替白慕的母親,盡了一份心而已麽?利特明白這點的時候,該有多沮喪。一想到利特哭喪著臉的場景,楚煜的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愉悅。

    可這愉悅連三秒的時間都未持續,因為白慕竟然提到了“織夢之術”。

    “織夢之術,楚先生應該不會陌生吧?”捕捉到楚煜神情的急速變化,白慕便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畢竟,周嘉在楚煜身邊的時間,不是短短的一年半載。如果沒有可以信服的手段,楚煜絕不會將她留在身邊,而為己用。

    隻見楚煜眉頭緊鎖,踱步行至窗邊,才緩緩開口:“的確不陌生。”

    望向窗外深沉的夜,楚煜似乎陷入到了回憶之中。

    認識那個女人的時候,她不叫做“周嘉”,而是——錦繡。

    京城的花樓裏,有著各色鶯燕嬌柔的姑娘。

    楚煜著了月白長衫,執扇一柄,在花街中徘徊。他不是沉迷於這香粉豔曲之中,而是在這紅羅帳暖的花街中,他捕捉到了一個十分詭異的氣息。

    與常人不同,亦有別於他。可那氣息卻像是一隻纖纖紅酥手,撩撥得他心生好奇。

    可是他在這花街已經流連了數日,盡管能清楚地捕捉到那絲詭異氣息,卻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在何處。

    一陣低語淺笑隨風送入耳畔,楚煜手中輕晃的折扇微微一頓,便仰頭朝著身側花樓上看去。

    一雙攝人心魄的瞳眸直逼眼底。

    花樓上倚著一個青羅綢紗的女子,挽著烏黑發髻,鬢邊兩朵淡粉海棠襯得她神采瀲灩。她本是在與身旁的丫頭笑語,可猝不及防瞥見花樓下那個月白長衫的公子,笑容便似凝固在臉上。

    片刻之後,唇角弧度漸顯,望著楚煜的笑意漸深。嫣紅的唇輕輕一抿,她側過頭朝著身側的丫頭低語了幾句,便見那丫頭匆匆瞥來一眼,便點頭轉身朝著樓下行來。

    “這位公子請留步。”丫頭擋在楚煜麵前,施施然行了一禮:“我家小姐邀你緩步小憩。”

    楚煜再次抬頭看向花樓,但見那女子捏著香帕的手擋在唇邊,朝他羞澀一笑。

    折扇在掌中輕敲幾下,楚煜抬手朝著女子施了一禮。而那一刻,他便知道,這花街中始終繚繞的詭異氣息,被他捕獲了……

    女子喚作“錦繡”,以歌姬之身隱於花樓。

    如楚煜所料,她並非普通女子,而是如自己一般修習禁術。隻是錦繡所習之術,喚作——織夢。可織夢為境,化夢為實。陷入這織夢之中的獵物,最終會心甘情願地奉上自己的一切。肉體以及靈魂……

    收回思緒,楚煜緩緩說道:“與周嘉初識,她應該把我當做獵物,隻是沒有想到,我與她算得上是相似的同類。她沒能把我怎樣,反倒是被我尋到一個好幫手。她的織夢之術,有迷惑人的作用。我便用在那些帶有骨魂的‘客人’身上,如此一來,很多事情就變得十分簡單,不需要費力刻意地去讓它變得合理。而我和周嘉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這是白慕第一次從楚煜的口中聽到他與周嘉的初識,盡管聽上去楚煜說的雲淡風輕,可是白慕知道,這數百年的歲月羈絆可不是寥寥數語就能交代的。、

    “白慕。”楚煜擔憂地看向她:“周嘉的織夢之術我也領教過,絕對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容易逃脫……”

    說著,他拿過白慕手中的黃寶石項鏈,沉思了片刻便道:“即便是我,也差點陷在她的禁術裏逃不出來。如果這項鏈真如你所說,那麽我想,利特一定有對抗周嘉禁術的辦法,看來我們有必要去找找他了……”

    子夜時分,幽禁如墓穴的別墅中。

    利特躺在寬大而柔軟的床上,在昏暗的房間裏,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發呆。月光從窗口照進來,在地毯上散下一片柔和的華光。

    “當……”

    許久之後,懸掛在客廳中的老鍾表傳來整點報時的聲響。

    盡管並未睡去,可利特卻仿佛被這聲音喚醒,僵直的身子動了一動,他抬起手在眼前翻轉著。

    已經吸幹那女人的血二十多年了。可為什麽在參破那女人和白慕之間的聯係後,他卻開始察覺到蟄伏在身體中逐漸被喚醒的氣息。

    仿佛有脈搏在他僵化已久的血管裏緩緩跳動著,連心口似乎都有了溫熱的氣息。這近似重生的感覺並沒有給利特帶來喜悅,相反的,他卻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緊緊籠罩著。

    有多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可是他卻清晰地察覺到,那個在體內殘存的,尚未消失的靈魂,在被喚醒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地想衝破束縛,甚至是替代他!

    陸秋玉的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直到這時,利特才明白,楚煜與錦繡當年的未解之謎,似乎並沒有因為陸秋玉的死而消失殆盡,反而隨著白慕的接近而再一次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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