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多久了？”猛然抬頭間，楚煜看到白慕，像是急速從思緒中抽離，他加快腳步走上前來，看到白慕略顯蒼白的臉，心中隱隱有一絲心疼。

    “剛到一會兒。”白慕淡淡一笑，轉而將視線落定在已經剝落到幾乎難以察覺的“京石劇院”四個字上。

    楚煜側過身，看向京石劇院。很多年前，他來過這裏，卻不是這樣一副凋敝的景象。

    “走吧，已經開場了”楚煜上前，輕輕握住白慕的手，將她冰涼的指尖攏在掌心，便帶著她往京石劇院走去。

    白慕不知道楚煜為何會選擇在開場時入內，但被楚煜牽引著走進劇場的時候，她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狹小破舊的劇場裏，坐滿了前來觀看演出的家長和孩子，而舞台的小小熒幕上，則映出“腹語人偶劇”的字樣來。

    燈光昏暗的台上，一處黑色的幕布前，白慕看到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穿著黑色燕尾服坐在椅上，而他的左側，一個精巧的人偶在他的擺弄下，正搖頭晃腦的“表演”著。

    黑色衣服。黑色手套。黑色幕布。還有華麗玩偶。

    此時。他是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或者說已經完全消失在黑色裏。而手中的玩偶才是真正的主角。

    動動手指，玩偶就從靜默中複活。他的腹語已然爐火純青。如果不仔細的看，完全看不到他嘴唇的顫動。

    孩子們驚訝的說：“看，小布偶說話了。”

    男人在一旁，做著搞怪的表情盯著一旁的人偶，並未張口，而是用腹語模仿著孩子的聲調給人偶配音。

    看著他在台上賣力的表演，帶給孩子們一陣又一陣的歡笑，白慕實在看不出他會有怎樣的欲望。

    這場腹語表演就像是有魔力一樣，白慕也不自知地跟著孩子們笑起來，在這一刻舒緩了所有的壓抑。

    時間在輕鬆與歡笑中過得飛快。不多時就到了散場的時候。

    白慕看向楚煜，卻見他一如進場的時候，神色淺淡。沒有多說一句，就好像不過隻是單純帶白慕來看一場表演而已。

    孩子們跟著父母紛紛起身離開，白慕與楚煜坐在那裏，聽著嘈雜的聲響漸漸淡去。

    “我們走吧……”人群散盡，楚煜起身看向白慕。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見一個聲音在暗下來的劇場裏突兀響起：“兩位請留步……”

    白慕轉身看去，便見方才在台上表演腹語的男子，拿著兩個人偶，朝著他們緩緩走來。

    “你們是今天唯一沒有帶著孩子來的觀眾……”男子說著，將手中的人偶遞了過來：“這個做為禮物送給你們，希望你們永葆童心，每一天都過得快快樂樂。”

    白慕略有些遲疑的接過，剛道了聲：“謝謝。”便聽得楚煜開口道：“把這麽珍貴的東西隨便送人，真的好麽？”

    男人一愣，繼而有些尷尬地笑笑“不瞞您說，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表演了……”

    “為什麽您會這麽說？”白慕有些疑惑：“即便京石劇院快要拆除，您也可以選擇其他的地方繼續演出啊……”

    男子看了看白慕，笑意中對白慕竟有一絲感激：“我不是沒有過這個打算，可是又能去哪兒呢？”

    男子無奈地笑笑，沒再多言，轉身離開。

    歡笑落幕之後，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許的孤單。

    從京石劇院走出，白慕看著手中的人偶，精巧細致，寬大的漢服長袍下，幾個機關分別操控著人偶的四肢和表情。

    白慕將人偶拿在手上，撥弄了幾下，雖不得要領，卻不免也稱讚人偶的做工來：“這些人偶就像有生命一樣。”

    話語落定，她有些擔憂地看向楚煜：“他就是擁有骨魂的人？可是看上去他似乎隻是個很喜歡腹語表演的人，給孩子們帶來歡笑……”

    楚煜沒有立刻回應，隻是踱步朝前行去，見白慕急步走上來，他才緩緩開口，然而說的卻是安來的事：“之前我說願意按照你的方式去試試，給安來一個機會，也給南溪一個機會。可是白慕，你有沒有想過，像南溪那樣的人，即便最後在安來的身邊，她真的就能停下瘋狂的腳步？”

    白慕看著自己交錯的足尖，沉默沒有說話。楚煜說過，南溪就像是饕餮，可饕餮真的能停止貪食麽？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見白慕不回應，楚煜便歎了一口氣道：“盡管這麽多年，我始終在做著一筆又一筆的交易。可是白慕，直到現在，我也不敢對任何一個人輕易妄下結論。皮相這種東西，最能蒙蔽你的眼，你要用心去了解，去感受，才會慢慢發現，這世界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美好……”

    白慕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又看到天空中有雪花飄落……

    在楚煜和白慕離開後不久，一個瘦削的身影緩緩從京石劇院行出。背著髒舊大包的身影在巷道裏兜兜轉轉幾個圈後，停在一處有著破舊鐵門的小院前。

    男人從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才掏出鑰匙，打開門的時候，鐵門發出如同撕扯破裂一般的“哐哐”聲響。

    穿過淩亂的院子，男人推開門，將破舊的包小心翼翼地擱在門邊，便踩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進去。跌坐在髒舊的單人海綿沙發裏，旁邊擱置著一盞離地台燈，台燈底座已經有了斑斑鏽跡。他隨手拿起靠在沙發邊剩下的半瓶啤酒，目光便落在了房間裏的玻璃櫃上。那裏麵擺放著很多的人偶，衣著華麗，表情始終如一。

    抬頭灌下一口酒，男人從脖頸上取出一根細銀鏈，銀鏈的一端墜著一把鑰匙。他將鑰匙放在眼前看了許久之後，便自言自語：“把你們送出去是不是就不會再丟了？可是……這裏的孩子又少了兩個。好像又該重新做新的了…”

    屋外，落雪撲簌，覆蓋了他來時的腳印。

    而回到新茂大廈的白慕，剛將兩個玩偶安置在書架上，楚煜便喚她坐在桌前。

    看著楚煜神情冷肅，白慕也無端有些緊張起來。

    “白慕，有件事我想要求證。”楚煜的語氣十分鄭重。

    白慕不明所以，卻看見那隻黑貓不知從何處躍上書桌，一雙金黃的瞳眸緊緊盯著她。

    “白慕，伸出手！”楚煜的語調有些冰冷。

    雖然不知道楚煜到底有什麽打算，但白慕還是遲疑著伸出了手。

    就在一瞬間，蹲坐在那裏的黑貓突然迅速伸出爪子，在白慕的腕間劃過。利痕瞬間顯現，白慕痛叫著收回手，卻見黑貓躍入楚煜的懷中。

    “你……”白慕不可思議地看向楚煜，她沒有料到，楚煜會放任這隻黑貓傷害她。

    然而楚煜隻是冷著眸光，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之後又輕撫著黑貓片刻，便用一個眼神示意白慕。

    白慕捂著手腕的傷口看著黑貓，隻見黑貓將沾有血跡的爪子放在嘴邊輕輕舔了舔，而後竟清晰地開口輕喚：“白慕…”

    驚嚇之中，白慕猛然起身疾步後退。竟有些語無倫次：“貓……怎麽能……開口說話……”

    “你仔細聽……”看著黑貓跳上桌子，楚煜起身走上前來，握住白慕的手腕，傷口幾乎是在一瞬就消失不見。

    而縈繞在耳邊的那一聲聲白慕，卻讓她覺得異常熟悉。

    聆聽了片刻之後，白慕忽然瞪大了雙眼，她終於想起來，這聲音是從何處聽到過。

    那是她來到三十二層之時，撫過的第一塊骨魂中曾出現過的聲音，這聲音來自——蘇怏。

    白慕清楚地記得她是如何在骨魂中看到蘇怏從地鐵站台墜跌，也親眼在現實中見證了那位老人替蘇怏引魂歸家。蘇怏明明已經死了！可為什麽！為什麽眼前這隻黑貓竟然發出了與蘇怏一模一樣的聲音？！

    “你一定覺得驚訝……”楚煜緩緩說道：“在骨魂中你應該看到了蘇怏的死。可我也跟你說過，她的死，原本就不在我們的交易之中，所以我用禁術將她的魂鎖在了這隻黑貓的身體裏。可是白慕，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她能開口說話！當我聽到她喚出你的名字時，覺得驚訝異常。”

    白慕看看楚煜，又看看黑貓。如果不是在三十二層，她幾乎會以為自己在聽一場天方夜譚。

    隻見楚煜走上前去，輕撫著黑貓，緩緩說道：“可是她現在似乎隻能喚出你的名字，我思來想去，這種情況便是你出現之後才有的，而且，這黑貓似乎傷過你幾次。我不免大膽猜想，會不會是你的血對她造成了影響。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白慕下意識地握著自己的手腕，怔怔看向楚煜道：“你是說……是因為我的血，這隻黑貓……不……蘇怏她才會開口說話？”

    楚煜點點頭，眉間卻緊皺：“還記得二十多年前，我讓周嘉去探查陸秋玉，也就是你的母親。分明有什麽感應，可偏偏又什麽都覺察不出。如果這隻黑貓真的是因為你的血才開口說話。那麽白慕……或許當年我會注意到陸秋玉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當年尚且還是胎兒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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