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在初雪來臨的時候顯得格外冷清，雪花撲簌飄落，在路燈下輕盈起舞。

    矗立在市中心的新茂大廈，沉寂在這樣的雪夜裏。唯有三十二層亮起的燈光，似乎在隱隱訴說著，深藏在這大廈中，不為人知的秘密

    白慕站在窗邊，看著白雪漸漸覆蓋整個城市。

    算起來，今天是啟盛的頭七。她知道在這城市的某個地方，有人將殘酷暴虐的啟盛視為傳奇，供奉著，延續著他的黑暗帝國。

    那天南溪被帶離啟盛的私宅後，便像個廢棄的玩偶一樣，被丟棄了出去。盡管饕餮盛宴還會上演，但白慕知道，那已經不再需要南溪。會有更多年輕的女孩，陷落在這一場場的貪食盛宴裏，以此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楚煜安排陳叔找了一處僻靜的醫院供南溪休養，期間白慕去看過她幾次，可南溪神情恍惚，似乎還未從那場幻覺中抽離。

    白慕曾想過，或許安來的出現會對南溪的康複起到重要作用。可後來她和楚煜去過辰逸的家中，人去樓空。無法捕捉周嘉的行蹤，更不知道安來現在到底在何處。於是白慕隻能眼看著南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這樣熟悉的情形，讓她不免想到了鄒念。也不知道如今的他，又是否從那一場精神幻覺中抽身而出

    “喵”突然傳來的一聲貓叫打斷了白慕的思緒。

    她低下頭去，便見那隻失蹤很久的黑貓又出現在腳邊。

    白慕猶記得這隻黑貓對她並不友好，下意識地便往一側躲避開來。

    然而與之前不同，黑貓的眼中非但沒有敵意，反而以一種十分親昵的姿態朝著白慕靠近過來。

    稍稍猶豫了一下，白慕便蹲下身來，試圖撫摸黑貓。很奇怪的，之前對她虎視眈眈的黑貓竟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十分享受。

    “白慕”

    一個輕柔的聲音突然響起。

    “誰！”白慕心中一凜，慌忙抬頭朝著門口看去。然而屋門緊閉，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白慕”

    可是聲音已然清晰，白慕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急急起身，四下尋找著，突然意識到，那有可能是周嘉。

    “周嘉？”白慕看著燈光昏沉的辦公室：“別在這裏裝神弄鬼！”

    話語落定之後，卻沒有回音。白慕急促地在房間中轉著圈，卻忽然聽到門鎖“哢噠”一聲輕響。

    “白慕，你在做什麽？”楚煜推門而入，看到神色有些倉皇的白慕，便急聲問道。

    “我”耳邊的幻聽瞬間消散，白慕愣了愣，便轉而指向臥在地板上的黒貓道：“它回來了。”

    楚煜微微皺眉，顯然清楚白慕絕不是因為黑貓才如此慌張。他走上前去，目光擔憂地看向白慕：“沒事吧？”

    白慕搖搖頭：“隻是它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對了，有安來的消息麽？”

    “沒有。”楚煜輕歎一口氣，走到桌邊，擺弄著放在那裏的銀色沙漏。沙漏中的最後一點細沙尚未消散，交易還未完成，他輕輕擱下沙漏又道：“周嘉消失的無影無蹤，連一絲痕跡都沒有。但我知道，她絕不會這麽輕易罷手，一定蟄伏在某處伺機而動。白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見楚煜將視線投來，白慕急急看向窗外，沉聲道：“周嘉想奪走那些骨魂，你知道的，隻是她沒想到我會不受織夢之術的控製。既然放在你身邊的這顆棋子不能用，總歸要想些其他辦法才是吧可這辦法到底會是什麽，我也無從得知。”

    楚煜點頭：“正因為不知周嘉下一步會有什麽打算，所以我不得不將你與骨盒之間的束連解開，白慕，你不會怪我吧？”

    “怎麽會？”白慕笑笑：“幸好周嘉當時並沒有想到這件事，否則這些骨盒怕早就落到她的手中了。”

    說到這兒，白慕臉上浮起一絲擔憂之色：“可你真的還要繼續下去麽？雲蕪說你會失去最珍貴的東西如果你真的”

    “白慕。”楚煜突然伸手抓住了白慕的肩，目光深邃地注視著她：“或許之前我會覺得結果如何，都無所謂。可現在不同了，無論如何，我會盡力讓自己活下去。可同樣，如果這件事不去做，我無法向前走。你能明白麽？”

    白慕沒有回應，楚煜的話沒錯，如果雲蕪得不到解脫，他們的確無法向前走。

    “對了，明天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楚煜彎下腰，抱起蹭在白慕腳邊的黑貓。

    “是骨魂吧。”聽楚煜的語氣，白慕便也知道他一定又有了新的發現。

    楚煜撫摸著懷中的黑貓，神情略有些凝重：“我猜不透他會提出什麽要求，總之，那個人看上去有些奇怪…”

    說到這兒，楚煜頓了頓：“明天你親自去看看便知道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屋去，你也早點休息……”

    話語落定，楚煜便拖著疲憊的步伐朝著書架行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翻轉的書架之後，白慕心裏的擔憂越發的強烈。

    愈近最後關頭，楚煜的疲憊之色也愈顯。

    周嘉的話縈繞在耳邊，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會何時發難。也不知道自己一旦遭遇不測之後，楚煜又會麵臨著什麽。現在能祈求的，便是盡快集齊骨魂。

    白慕輕歎一聲，轉而朝自己屋中走去。

    而她不會知道，此刻的楚煜，並沒有入睡。卻是抱著那隻黑貓，盯著黑貓金黃的眼眸仔細凝視著。

    放任這隻黑貓太久，久到連楚煜自己都無法掌控這隻黑貓的蹤跡。

    “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裏？”楚煜緊盯著黑貓的眼眸，試圖從中尋找答案。

    隻見黑貓的瞳眸迅速地收縮放大，繼而又怪異地叫了一聲，便掙紮著從楚煜的手中逃脫。

    黑貓竄上石床，甩動著尾巴在那裏走來走去，似乎很是不安。片刻之後，黑貓突然站定，看著楚煜，又怪異低叫，這一聲足以讓楚煜吃驚，因為他分明聽到黑貓的叫聲中並不十分清晰地喚出了“白慕”兩個字來！

    這一夜，白慕睡得並不安穩。睡夢裏，總像是聽到有人若有似無地喚著她的名字。不是雲蕪，亦不是周嘉，但那聲音的確熟悉，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到底屬於誰。

    在斷斷續續的夢魘中醒來，白慕看到懸掛在牆上的鍾表時間已經指向九點十分。匆匆起身，走出屋子，卻破天荒地看見陳叔在整理楚煜的辦公桌。

    “陳叔。”白慕輕聲喚道。

    “小白早啊！”盡管白慕的身份與初來時早有不同，可陳叔卻依舊親昵地喚著她。

    “楚先生呢？”白慕問道。

    陳叔整理著桌上散亂的書籍，看得出楚煜昨晚似乎又待在辦公室很長一段時間，書籍被翻得淩亂，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楚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讓我告訴你，下午四點在京石劇院門口等他。”陳叔一邊說著，一邊將淩亂的書籍歸整在書架上。

    “京石劇院？”白慕有些疑惑，她並不知道陳叔口中所說的劇院位於何處。

    陳叔轉過身看她，露出一個恍然的笑意：“這地方你大概聽著陌生吧？”

    見白慕點點頭，陳叔又笑笑：“東城的瓏玉街知道麽？”

    “那裏不都快拆遷了麽？”白慕對瓏玉街並不算陌生，剛畢業的時候，她在瓏玉街附近租房子住，因為快近城郊，那裏的房價相對要便宜很多，可是居住的環境也很複雜。時常是樓房之中又夾雜著巷道平房，是典型的城鄉結合部。

    聽到陳叔說起瓏玉街，那條街的場景便在白慕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可很快她便露出驚訝神色：“您說的該不會是瓏玉街的那個破舊劇院吧？”

    陳叔點點頭：“就是那兒。小白，你可別小瞧京石劇院，七八十年代的時候，瓏玉街可熱鬧的很，那時候的京石劇院可是整個城裏最熱鬧的地方。住在那裏，拿現在你們時髦的話說也算是住在CBD了。”

    這話惹得白慕忍不住笑出聲來：“陳叔你可真逗，還CBD……”

    陳叔倒也不在乎白慕嗤笑，自顧自地說道：“可是後來這新城區一建起來，那裏就慢慢敗落了，成了現在這模樣。這一個個的大劇院建起來，京石劇院，也就漸漸被人們淡忘了。現在也是偶爾舉辦些小活動，再放放電影，勉強支撐著，等到瓏玉街一拆，我們這老一輩的記憶啊，也就隨之淡去了。”

    “唉！”說到這兒，陳叔歎息著搖了搖頭。

    看到陳叔這樣，白慕的心裏也有些難受，但更多的，是對京石劇院的好奇。

    楚煜約在那裏便說明，擁有骨魂的人，一定會出現在京石劇院。

    下午四點，白慕準時出現在京石劇院。

    隻見破舊的京石劇院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著，讓看見的人平生時空倒退之感。

    白慕站在門口沒多久，便看見楚煜穿著黑色大衣緩緩轉過街角走了過來。蕭瑟的街道上，兩旁是盛滿積雪的幹枯枝杈。楚煜將手插在口袋中，低垂著眼簾緩緩行來。

    這樣注視著他走近，白慕隻覺得天地之中，似乎隻剩下他們兩人。她就那樣安靜地凝望著這個陰鷙冷峻卻也讓她心動的男人，踩著落雪輕響，一步步地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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