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注視著薛永維，笑容在他的臉上漸漸顯露：“說實話，我沒料到你會開出這樣的條件……”

    “這很奇怪麽？你一向不就是這樣做交易的？”薛永維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聊賴地翻轉著自己的手掌，仔細觀察著。

    此時此刻，他淡定的神情，更讓楚煜確信，坐在眼前的人，的確不是薛永維。即便他占據著薛永維的身體，但卻操控著他的靈魂。就像那些用來做腹語表演的人偶一樣，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傀儡。

    想到這裏，疑惑便也隨之浮起，楚煜輕咳一聲，目光牢牢鎖定薛永維：“瓏玉街埋下的那些孩子，到底是薛永維的意願，還是你的手筆？”

    “好奇麽？”薛永維緩緩將目光從自己的掌中抬起，饒有興致地看著楚煜：“如果好奇的話，這謎底就留給你親自來解開……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這個能耐！”

    楚煜知道對方是在激將，卻也不惱，隻是從椅中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薛永維：“這交易我做了……”說著便轉過身，複又撇下一句話來：“隻是我怕這時間太快，你會措手不及！”

    話語剛落，楚煜的身影在空氣裏一晃，便消失不見。

    薛永維重重拽了拽腕上的手銬，眼中漫過一片陰暗。

    新茂大廈三十二層，白慕焦灼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陳叔在一旁看到忍不住勸慰：“小白，你別太擔心。楚先生不會有什麽事的……”

    “是啊！”利特在一旁接過話道：“能為難得了楚煜的人，這四百多年來，我還沒見過。你就別在那晃來晃去，弄得人眼暈了。”

    白慕看了陳叔和利特一眼，將指尖輕抵在貝齒上，腳步卻不曾有半刻的停緩。陳叔和利特自然不會知道，楚煜已經解開了血契。

    耗費了太多精力的他，此刻若是遇上勁敵，又怎能全身而退。更讓她無奈地是，解開血契之後，她便無法感知楚煜所在。這不免讓她更覺心慌。

    “不行！我不能在這兒幹等，我要去找他！”白慕說著，便急衝衝朝門口行去。

    剛一打開門，卻迎麵撞了個滿懷。

    “你這麽匆忙，急著去哪兒？”楚煜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白慕，輕蹙眉頭問道。

    白慕反手握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著：“你去哪兒了有沒有受傷？”

    楚煜眉頭舒展，淡淡一笑：“白慕，在你眼中，我已經弱到需要你來擔心保護的地步了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白慕紅著臉剛要解釋，卻看見楚煜笑意更甚。

    “開個玩笑而已。”

    楚煜柔柔拍了拍白慕的胳膊，便朝著利特走去。

    這讓白慕氣結不已，都到了什麽時候了，他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可這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卻是難以言說的驚訝——楚煜竟然在開玩笑？

    這個在三十二層陰暗之中掌控著一切的男人，曾經不苟言笑，看一眼都讓人瑟瑟發抖的男人，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平易近人，竟然還開起了玩笑？而自己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的男人看待……

    楚煜並沒有察覺到身後白慕的怔忡，他隻是走到利特身前道：“薛永維這筆交易，有沒有興趣跟我們走一趟？”

    “當然要去！”利特眸中有熊熊怒火燃燒著：“不揪出幕後之人為錦繡報仇，我誓不罷休！”

    楚煜點點頭，繼而便看向陳叔道：“那隻黑貓的傷勢如何了？”

    “沒什麽大礙。”陳叔微微欠身應道：“雖然撞得厲害了些，不過休養了這些日子，已經沒事了。”

    “勞煩陳叔替我照顧好她……”楚煜淡淡吩咐，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楚先生放心。”

    聽到陳叔的回應，楚煜這才轉過頭，卻見白慕還站在方才的位置愣神：“想什麽那麽出神？”

    白慕回過神，急忙應道：“找到薛永維了麽？為什麽沒帶他回來？他殺了那麽多孩子，難道眼睜睜看著他逍遙法外？”

    “他不會逍遙法外。”楚煜應道：“警察已經抓住他了……不……確切地說，他已經投案自首了。我們在瓏玉街看到的警察，應該就是根據他的供述找去的。不過比拆遷的人晚了一步而已。”

    “自首？”白慕有些無法相信，薛永維不過才離開三十二層，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竟然投案自首麽？可他分明說過，還想要更多的錢……

    “這個不重要。”楚煜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現在要去見一個人。”

    “誰？”白慕和利特異口同聲地問道。

    “去了就知道了。”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著，利特握著方向盤，不滿地看向後視鏡中閉目休憩的楚煜：“所以不過是誆我來幫你駕車的吧！”

    “怎麽能稱作誆？”楚煜沒有睜眼，隻是用手抵住太陽穴，低沉說道：“我問過你了，是你自己願意跟來的。”

    利特語塞，看著平直的路，憤憤說道：“明明可以瞬間移動，真不明白你幹嘛還要費這個事！”

    “有些事，我需要給自己點時間好好理順一下。”楚煜好看的眉骨輕輕一動，眉峰便微微蹙起：“你就別再抱怨，安心開車吧！”

    坐在一旁的白慕側頭看向楚煜，隻見他的神色有些凝重。雖然不知道剛才他見到薛永維之後談了些什麽，但白慕肯定，事情的走向似乎遠比她能想象的還要棘手。

    不敢打擾楚煜，白慕隻是靜默著將視線瞥向窗外。高速路的兩側，遠處落雪的山脈無限延伸著，不知去往何處。

    約莫兩個小時後，楚煜忽然睜開眼，甕聲道：“前麵出口。”

    利特氣怒難消地打著方向盤，將車子駛出了高速。

    “我們來這做什麽？”利特按照楚煜的指引，將車子開到宣城的市中心。

    楚煜沒有應答，隻是看著後視鏡微微頷首：“前麵第二個路口右拐，直行，就會看到一個高檔住宅區，車子停在那裏就好。”

    利特順利抵達楚煜所指的地方，停好車子，便見他朝著A棟緩緩走去。摁響門鈴，對著可視電話說了幾句之後，樓區門鎖便“哢噠”一聲開啟。

    盡管利特不停地詢問，可楚煜再不多說一句，隻是沉默地走進電梯。

    白慕同樣也覺得疑惑，但還是跟著楚煜，直到電梯停在了27層。

    摁響2702的門鈴，房門打開的一瞬，白慕先愣在了那裏。

    開門的女人約莫四十多歲的模樣，燙著卷發，化著精致的淡妝，毛衫昵裙襯托著她優雅的氣質。可即便有些許的變化，白慕也一眼認出，麵前這個女人不是旁人，而是薛永維曾心心念念難以忘卻的——明美。

    “楚警官，請進。”明美帶著得體的笑招呼三人進屋。在看到有著混血長相的利特時，明美的笑帶著一絲猶疑：“這位是……？”

    不等利特應答，楚煜便道：“是我們請來的心理谘詢專家，需要進一步了解一下薛永維的過去。”

    “哦……是這樣……”明美應著，隨即招呼楚煜三人落座，便走到廚房去沏茶。

    “楚警官？”利特貼近楚煜，帶著幾分嘲諷地說道：“你挺會玩啊！”

    楚煜眸色一冷，並沒有心情與利特鬥嘴。見此情形，利特識趣地收斂了神色，便看到明美端著托盤緩緩揍過來。

    “上次您來找我的時候，說實話，我的確大吃了一驚。”明美將托盤裏的茶杯一一擱置在三人麵前，便在腳凳上坐下：“時隔這麽多年，我沒想到還會跟他扯上關係。”

    “能說說你當年為什麽離開麽？”白慕急急問道：“薛永維將你的離開視作丟失，幾乎瘋掉。”

    明美看向白慕，神色中雖帶了幾分不悅，但還是強忍著平息自己的神色：“看來楚警官還沒跟你說過，我不知道薛永維到底是怎麽說的，不過當年離開他，並非我本意。他差點殺了我……”

    聽到這話，白慕一驚，急急看向楚煜，卻見他輕不可察地緩緩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聽下去。

    “我和薛永維是在歌舞廳裏認識的。”明美歎了一口氣，陷入回憶：“那時候我年少氣盛，不喜歡被家人管束，總是做著那個年代看上去很出格的一些事。比如時常出入歌舞廳。我在那裏認識了薛永維，當時他坐在角落裏，擺動著小木人，獨自表演著腹語。”

    明美握住眼前的茶杯，讓茶杯溫暖著自己逐漸冰冷下來的指尖：“我父親也會一些腹語，當然沒有薛永維表演的這麽好。所以我自然而然被他吸引，跟他搭訕。我發現他看上去雖然有些木訥，可是隻要表演腹語，就會變得妙語連珠，像完全換了個人一樣。我承認那個時候，我的確是被他吸引了，而且不自知地墜入到愛河中。在我看來，他比那些在我跟前諂媚獻殷勤的男人們要可愛可靠得多，很快，我們便陷入了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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