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一驚，聽出這是蘇怏的聲音。

    衝出門去，便見渾身是傷，殘喘不息的黑貓倒在地板上，抬起滿是淚水的昏黃眼眸望向她：“白慕，救鄒念”

    楚煜見此情形，略有些吃驚，察覺到黑貓漸有意識之時，她不過隻能喚出白慕的名字而已，現在已然能像人一樣說話。而從白慕絲毫無驚的表情看來，她似乎早就已經知道。

    隻見白慕將黑貓攬在懷中，急聲問道：“鄒念怎麽了？”

    “鄒念”黑貓在白慕的臂彎裏已經無法抬起頭，隻掙紮著說道：“被於琳帶走了”

    “什麽？”白慕大驚，看向楚煜和利特，便聽得蘇怏又道：“她說她要在最開始遇見楚先生的地方，結束這一切”

    “於琳家！”白慕和利特異口同聲的說道。

    但見楚煜走上前來，將白慕攏在懷中。眨眼之間便同一隻振翅的黑色蝙蝠一起在三十二層消失。

    二十年前的老樓，在林立的樓區中，顯得格外陰沉。樓中很多住戶早已遷出，隻留下些零散不用的廢舊家具，等待占居拆遷。

    楚煜一行出現在房中的時候，便被眼前一幕驚呆。隻見沒有擱置任何家具的屋子裏，鄒念、辰逸、墨菲、安來的雙手被繩索束緊，懸吊在頭頂。幾人神誌不清，卻如僵屍一般，用腳尖點地，直立於屋中。

    白慕看到墨菲的一瞬失去了理智，衝上前去便想要將墨菲救下來，不料，卻撞在一道光壁上狠狠被彈了回來。

    楚煜趕忙上前一步將她扶住，便聽得利特嘖嘖歎道：“竟然是結界！於琳到底借助了誰的力量，會強大到這般地步？”

    注視著屋中四人的楚煜眉頭緊鎖，緩緩搖了搖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世上既然有你我的存在，也必然有超脫於我們之上的存在，總之小心行事！”

    楚煜剛叮囑完，於琳的冷笑便在屋中響起：“想不到，一直拿捏著別人生死的楚先生，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三人循聲四下看去，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於琳！”利特看向四周，試圖用血的氣息尋找到於琳所在：“勸你最好乖乖出來，別裝神弄鬼！”

    但聽得於琳一聲冷叱：“我也勸你別白費氣力，試圖用血的氣息找到一個已死之人，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天真了麽？”

    利特看了楚煜一眼，示意他於琳似乎對他們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不好對付。

    “楚先生，好好看看這些人。原本應該跟其他骨魂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的他們，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你麵前”於琳的聲音在房間裏回響著，一下一下撞擊著三人的耳膜。

    “夠了！”方才還十分沉著的楚煜突然厲喝一聲，回應的語調瞬時冷若冰霜：“於琳，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我！”

    “怕了麽？”於琳“嗬嗬”冷笑：“你是怕白慕知道你不堪的過去，還是不敢麵對現在的自己？分明是不留後患，可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對這些骨魂充滿了憐憫和同情，竟然還放他們一條生路。可是你想過麽？隻要他們活著，你就無法完全掌控那些骨魂！”

    聽到於琳這樣說，白慕睜大了眼睛看向楚煜：“所以她的意思是，三十二層的每一塊骨魂就是一條命？”

    不等楚煜回答，於琳便冷笑著說道：“不然你以為呢？你之前在三十二層看到的每一個骨盒，都是一條命！既然不是楚先生當場便奪走，他們也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而不得善終。我也是一樣！被烈火焚燒幹盡的滋味，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於琳的憤怒不免讓白慕響起之前楚煜說過的話：“白慕，你該清楚我從不隨意左右他們的生死。我給了他們想要的，而他們用那些骨魂來做交換。這是很公平的交易”

    或許他真的不曾直接左右著那些人的生死，可就像於琳所言，撫骨從來都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白慕還記得安來在離開的時候，楚煜同樣說過：“我想按照你的方式試試看，給安來一個機會，也給南溪一個機會……可那之後的結局都不是你我能夠操控，我們能做的，也隻是祈禱他們會往好的方向行進……”

    原來在那個時候，楚煜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們到底會不會存活下去。如今看著被懸吊在屋中的幾人，白慕便也清楚，即便是連這最後一絲希望也要盡數破滅了。

    “三十二層高高在上的王，從來不會用憐憫的目光去看待匍匐在他腳下，有著各種貪念欲望的生物。”於琳的聲音空洞至極：“好像與之相較，我們是多麽肮髒的存在一樣。可是到頭來，這些罪卻根本不該屬於我們！楚煜！如果千年前，你沒有試圖用禁術留住雲蕪的魂魄。或許這骨魂裏的每一個人都會踏上不同的生命軌跡，也許我們也會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活得與旁人並無二致！”

    楚煜動了動唇角，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想要找到所有的魂片，讓雲蕪活過來，難道就可以肆意淩辱別人的人生麽？”於琳的聲音愈發氣怒。

    此時一旁的利特不緊不慢地開口：“你最好搞清楚，是誰在你生死一線的時候救了你！我早就告訴過楚煜，豢養不善的惡犬終會自傷！”

    “你給我閉嘴！”於琳憤怒至極。

    情緒波動之時，處於和利特都似乎敏銳捕捉到了什麽。

    就在二人相視示意繼續激怒於琳時，便聽得於琳怒道：“救我？如果不是因為血契之骨，他會出手救我？更何況，這本就是該屬於他的罪！複活雲蕪？楚煜，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唔”這時，白慕突然覺得心口傳來一陣刺痛。而後在她毫無防備之際，身體便徑直飛起，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拉入光壁之內。

    重重撞擊在牆上又落下的瞬間，白慕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晃動起來。光壁外楚煜和利特焦灼的臉已看不清晰，隻有一片黑暗緩緩籠罩而來。

    “既然跟你做了這筆交易，那我便答應你一個要求。說吧，什麽要求都可以。”

    “我要他死！”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慕睜開眼的瞬間，便看到懸吊在屋中的四人已不見了蹤影，利特也無處可尋，方才的光壁亦是消失不見。

    隻有楚煜挺拔著身姿，抱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站在屋子中央。盡管那女子的容顏看上去十分年輕，但白慕還是一眼認出，她是於琳。

    先前不過是聽著楚煜的講述，可當她真真切切地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便發覺，或許楚煜和於琳之間的情愫並不是那麽簡單，至少這一幕落在她的眼中，讓她覺得刺痛。

    彼時嬌弱的於琳，渾身是傷的被楚煜攬在懷裏，如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件珍寶。於琳側頭說出“我要他死”的時候，雖是滿臉血痕，但那種狠絕卻帶著一股震懾的美。與黑衣冷厲的楚煜在一起，氣息似是融合的恰到好處。

    “看到了麽？歸根結底，我和他才是同類。”

    於琳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白慕側掌推出，卻發現掌心什麽都沒有，而於琳的身影在一旁如煙般輕晃了晃，又攏在一處：“別費力了，這是我的意念。我傷不到你，你亦無法用織夢之術傷到我……”

    “你到底想幹什麽？”白慕怒瞪著於琳，眼前的她，與方才被楚煜攬在懷中的不同。眉梢眼尾皺紋細碎，臉頰的肌膚也微微鬆弛下來。

    “沒什麽。”於琳冷笑著開口：“你還年輕，尚不知道愛上楚煜這樣的異類意味著什麽，我不過是讓你看個清楚明白。他從來不是你想象中純善，也不是你一廂情願裏的迫於無奈。對於骨魂的選擇，楚煜從來都是迅速而準確。撫骨的交易，幹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就如他當年問我想要什麽的時候，從心底裏，他便知道，最想要的那個答案，就是我說出的那句話——我要他死！”

    於琳轉而看向方才的幻影，那是年輕時的她，是充滿了疼痛與屈辱懊悔的過往：“對於那時弱小的我而言，隻有那個男人死，我才能夠逃離桎梏。而對於楚煜而言，隻要那個男人死，他便可以省去所有的後顧之憂。”於琳轉過頭，看向白慕：“何為同類？同樣狠辣，同樣決絕，同樣冷酷，這！才是同類。白慕，楚煜是不老不死不滅的存在。即便周嘉跟他一樣，卻也無法保證在漫長的歲月裏，讓楚煜將自己的心持恒。而白慕你……”

    白慕心中一驚，便見於琳緩緩抬起手指著她自己：“你隻需要好好看看我的皮囊。即便有織夢之術，你和周嘉也是全然不同的存在，你會老去，皺紋，虛浮，頹敗會漸漸占據你的身體，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有勇氣站在楚煜麵前，每天對他說著我愛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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