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琳的話讓白慕忍不住輕輕顫抖。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當你白發蒼蒼，身體充滿了行將入木的腐敗氣息。楚煜他還是會同現在一般模樣，不會有絲毫的變化。”於琳的笑仿佛暗示著白慕她早已看破了這一切：“所以除了欽慕之外，我不允許自己對他有更多的感情，我不會愛上他。不是不能愛，也不是不敢愛，而是我比誰都清楚的知道，應該以怎樣的方式，才能長久的站在他的身邊。”

    隨著於琳的話，徐徐在白慕眼前變換著的，是於琳待在楚煜身邊的一幕幕場景。

    那時候還沒有新茂的三十二層，於琳在一座廢棄的空曠廠房裏養傷，周嘉會每天按時送飯菜來。

    一開始，於琳便詢問父母境況如何。

    當周嘉告訴她，她再也不會存在於父母的記憶中時，於琳也不過隻難過了一整天而已。之後，便安心在空曠廠房裏養起傷來。

    白慕看著眼前的一切像放電影一般呈現在自己和於琳麵前，便苦笑一聲說道：“你竟然放下的這麽容易？你的父母為你付出那麽多，可最後你卻連他們的死活也不在乎了？”

    於琳看著蜷縮在空曠廠房裏的“自己”，冷笑一聲：“在乎？李在沅陷害我，恨不得殺了我的時候。他們有誰聽過我一句話？既然沒有人在乎我的死活，我又何必去在乎他們。不如兩兩相忘，各走各的路！”

    白慕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隻轉頭看向於琳的舊憶。

    廠房雖然廢棄，但收拾的很幹淨，隔出來的房間裏，簡單的陳設一應俱全。於琳住在這裏，加上周嘉的悉心照料，傷勢漸漸好轉了起來。

    起初，於琳什麽也不問，隻是吃了睡，睡了吃，一門心思的養傷。她很清楚，自己所受的傷並不會那麽快的愈合。雖然不知道眼前出現的這個女人和救了她的那個男人是什麽關係，但她知道，他們絕非是普通人。

    當於琳的傷徹底痊愈的時候，看著照例來送食物和用品的周嘉，她坐在床邊冷冷說道：“既然要拿走我的骨頭，何必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我。我知道他不會要我的命，否則也不會出手救我。但無論怎樣，還是給我個痛快吧！整天被關在這裏，我已經快要瘋了！”

    周嘉翹起唇角，俯下身饒有興致地看著於琳：“你一點都不怕？”

    “沒什麽好怕的”於琳微微仰頭，淡淡應道：“對我來說，已經死在李在沅的手裏了！能活到現在，算是賺了。”

    但見周嘉緩緩直起身子，朗聲道：“楚煜，你聽到了麽？”

    隨著門板一聲輕響，楚煜走了進來。

    即便這場景離白慕尚且還有一些距離，可她依然清晰地看到，彼時於琳看到楚煜的一瞬，眸光裏乍現的欣喜。

    如果說那是於琳的眼中沒有愛意，白慕是斷然不信的。

    這樣的一個冷峻挺拔的男子，救她於生死一線中。於琳沒有懼畏，有的隻是對眼前這男子的好奇和來自於他身上致命的吸引。

    隻見楚煜走上前去，俯身握住於琳的手腕，緩緩牽至自己麵前：“看樣子，你已經準備好完成我們之間的交易了……”

    與白慕滿是驚懼的掙紮和害怕不同，於琳的締結血契之骨的過程顯得異常平和安靜。就如同像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懵懂的孩子一般，於琳滿是好奇地看著紅色的光在自己的肌膚下漸漸浮現，然後停留在手腕處。

    那裏的皮膚如同被無形的手術刀一點點地剝離開來，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血肉白骨呈現在空氣中的時候，她看到男人將手放在她的手腕上方，有幾滴鮮紅的血從他的指尖落下，滴在她的腕骨上。

    白慕聽到從於琳的喉中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嚶。對於琳而言，這個充滿了致命吸引力的男人，源自於他身體中的血，正在與她的骨血相融合。沒有比這更讓她顫栗滿足的了。冥冥之中，她似乎有了一種這個男人已經屬於她的幻覺。

    “任何一個女人，隻要走近楚煜。即便會心生恐懼，卻還會忍不住被他吸引。”於琳的話語在白慕身側緩緩響起：“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但是普通女人會在被吸引之後，更加深刻地體會到楚煜的可怕。所以會選擇逃離。可是白慕，你沒有……”

    於琳轉身看向她：“盡管你適應的比較慢，可最終你還是選擇留在楚煜身邊。即便中途有過可以離開他的機會，你依然選擇留下。所以從這點來說，周嘉、我還有你，都是很像的。可是你又與我們不盡相同……我們是籠罩在楚煜黑影下的暗，可偏偏隻有你，從一開始就是耀眼的白。你雖然聰慧，但有時侯會善良到過於單純。你同情每一個骨魂，並試圖為他們引導一個出口。起初你沒有這樣的能力，可是你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是——改變了楚煜！”

    聽到這話，白慕有些許的驚訝：“我改變了……他？”

    “確切的說，你們都有了改變。如果說一開始，你是極致的白而楚煜是極致的黑，那麽現在你們彼此的身上隻剩下灰。你在他身邊，讀懂這世界的醜陋，而他在你身邊，試圖從醜陋中捕捉僅有的一絲光。”

    於琳冷冷一笑，示意白慕看向她的舊憶。隻見於琳成為楚煜的血契之骨後，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替楚煜分擔月噬。與守在白慕身旁，甚至到最後不忍讓她分擔全然不同。於琳身上的月噬發作時，每一次楚煜隻會冷冷撇下一句話：“月噬之日，我不想看見你！”

    久而久之，於琳便養成了習慣。但凡到了月噬之日，便會將自己鎖在屋中，寸步不離。

    或許是從月噬開始，或許是從每一次的撫骨後提醒自己。於琳知道，她必須讓自己不會愛眼前這個男人，才能長久留在他身邊。

    隱藏在每一個白日克製之後的，都是於琳一遍遍用利刃劃傷自己的身體。她要讓自己的感情和這鑽心的痛連在一起，時刻提醒自己，這個男人比李在沅更危險。隻能順從，不能愛！

    那一道道落在雪白肌膚上的傷口讓白慕不免捂住了嘴。她沒有想到，那個看上去冷如冰霜如同雕像一樣的女人，她的心裏竟然藏著這樣濃烈的感情。

    而為了消情滅愛，她甚至不惜重複著最讓她害怕的疼痛。除去裸露在外的皮膚，她的身上竟然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我猜你應該見過楚煜月噬發作的模樣吧，而且不止一次。”於琳的語調裏，聽不出嫉妒或是悲傷，隻是那樣淡淡的，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書架後的屋子，別說是我，即便是周嘉，都未曾涉足半步。可楚煜卻讓你住了進去……”

    “你到底想說什麽？”白慕實在捉摸不透於琳將她強行拉入意識中到底想要表達什麽。與周嘉的愛戀和妒忌不同，她分明已經找到了留在楚煜身邊的合適方式，即便對自己得到的心有不甘，也不會在楚煜如何對待自己這件事上多做糾纏。

    但見於琳抬手，讓那些舊憶瞬間消失。周圍一下子便暗了下來。隻剩下她們彼此的身影在一叢光束之中。

    “我想說什麽難道你還不明白？”於琳一步一步地迫近白慕：“那屋子本是楚煜替雲蕪準備的。為什麽偏偏就讓你住了進去。原本是冷酷疏離，一意孤行的人，為什麽會因為你而有所改變？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其中的原因？”

    不等白慕開口，於琳繼而又道：“還記得周嘉臨死前說的話嗎”

    被於琳這麽一說，白慕忽然憶起，周嘉逼楚煜出手之前曾對楚煜說過：“你所收集的骨魂，不過都是雲蕪強大魂片中的殘碎而已。真正的主魂在這裏……”

    白慕一個激靈，搖搖頭朝後退去：“怎麽可能？我分明見過雲蕪的魂魄。我怎麽可能是雲蕪的主魂？”

    看到白慕的慌亂，於琳似乎很是滿意，她帶著壓迫的氣勢緩步走來：“你曾經是她，可你也不是她！”

    “……什麽意思？”白慕心中愈發慌亂，她不知道為何到了此刻，自己竟然跟雲蕪也扯上了關係。

    “就像周嘉所言，雲蕪的魂魄異常強大。即便楚煜當時動用了禁術，試圖留住雲蕪的魂魄，但事實上，他留下的，不過是沾染著暗黑禁術的殘片而已。雲蕪真正的魂魄……”於琳突然抬起手，落在白慕的眉心：“輪回轉世後，出現在了這裏！”

    猶如晴天霹靂在耳邊炸響，白慕再也沉不住氣，拚命搖頭，厲聲否認：“不！我不是！我不是雲蕪！我是白慕！我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不是什麽魂魄轉世！”

    不料於琳又冷然一笑：“先別急著否認。在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經曆了無數輪回的，這很正常。轉世之後便是新生，不記前塵舊事也是天理之中。不過你不一樣，如果要讓這些殘片拚湊完整，就必須回到當初！”

    白慕隻覺得額間一涼，於琳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心，寒冷徹骨。

    “白慕。好好睜大眼，去你的前世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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