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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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煜停下腳步,轉身疑惑地看向雲蕪,他方才分明聽到了兩人的聲音。
打量了雲蕪片刻,楚煜便道:“師姐還有吩咐?”
“我在靈崖說的話,都是真的,絕無半句虛言。”雲蕪似乎並未注意到白慕的聲音,隻自顧自地說道:“可是煜……如果現在放下一切,我們離開這裏,你願意麽?”
“放下一切?”楚煜微微挑眉。
雲蕪點點頭:“放下一切,不再修習術法。我們就做一對最平凡的夫妻可好?”
楚煜眉心一動,似是有所感觸,可隨即他又冷冷一笑:“師姐不覺得說這話太晚了麽?如今我好不容易可以報血海深仇,難道僅憑師姐一言兩語便要放棄?”
“你將撫骨用於此,師父他老人家可知道?”雲蕪握了握拳道。
楚煜翹起唇角:“怎麽?師姐打算拿師父他老人家來壓我?這可如何是好?我的一舉一動,皆在師父他老人家的掌控中。”
“你說什麽?”雲蕪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楚煜所行之事,師父非但知道,且從未阻攔。
“師姐若是沒有旁的事,那便留步吧!畢竟雲清洞也不是你能輕易踏足之地!”
撇下這句話,楚煜便頭也不回地離開。隻留下雲蕪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直到黃昏日落。
雲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靈崖的。而端坐在靈崖上靜看雲散日升的師父,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問了一句:“是去雲清洞了麽?”
踉蹌著走上前去,雲蕪盯著師父的背影道:“師父明知撫骨是多麽可怕的術法,卻還縱容著師弟,您難道沒有瞧見,他都成了什麽模樣?”
“雲蕪……”師父長歎一聲:“我早就說過,你不諳世事又太過良善。這世間有太多東西,是你瞧不明白的。陳府老爺當年屠殺楚煜滿門,手段之殘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楚煜那不過剛出月的堂弟,被他挑在劍尖,作勢取樂。”
聽聞此言,雲蕪的心揪做一團:“可……畢竟少公子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師父緩緩起身,捋著須髯看向雲蕪:“何來無辜?他欺淩弱小,無惡不作!鎮上有多少女子遭他羞辱。便是那嫁入陳府的煙花女子,也非善類。她與相好之人串通,意欲先嫁入陳府,坐穩位置,再伺機而動,謀財害命!”
看到雲蕪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師父搖了搖頭道:“凡事不是隻看表麵,便可妄下結論。撫骨雖是險術,可從不殺無辜之人……但也不會放過欲念之魂。”
這看似淺淡的一句話,卻穿透雲蕪,直抵白慕的魂魄。
撫骨雖是險術,可從不殺無辜之人……但也不會放過欲念之魂。
似是有什麽在白慕腦中電光火石般閃現。細細回想她在三十二層的這些時日,除了薛永維受人所控,撞擊頭部而死之外。其他的骨魂,倒當真沒有一人丟了性命!
這不是楚煜的錯!
白慕此刻隻有這麽一個念頭。即便那些骨魂都沾染了當年楚煜所施下的禁術撫骨。可就如這老者所言,撫骨雖是險術,從不殺無辜之人,也不會放過欲念之魂。
這所有的一切,不是楚煜的禁術所致,而是那些人本身的欲念所致。
思及至此,原本還安安靜靜待在雲蕪體內的白慕便不安起來。她試圖逃離雲蕪這具身體。無論到底是真的回到過去,還是幻境,她都要掙脫出去,把一切都跟楚煜說個明白。
“就這麽著急離開?”
於琳的身影突然在耳畔響起。白慕雖然說不出任何話來,但卻在心裏憤然怒吼:“於琳你出來!放我出去!”
“別心急。你都還沒看到自己死的有多慘……”
隨著於琳一聲低笑,白慕恍然察覺眼前的場景突然變換。
靈崖竹海出現在麵前,陰雲密布中,竹海呈現一股壓迫之感。隻見楚煜站在烈烈風中,有數人的身體懸於半空,發出白慕所熟悉的暗紅光芒來。
白慕從未瞧見楚煜同時對如此多的人撫骨,可看著看著,她便瞧出不妥來。這紅色的光芒比撫骨之光更為暗沉,甚至漸漸轉向黑色。楚煜哪裏是在撫骨,他分明是想殺了這些人!
“住手!”白慕想要阻止楚煜,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地衝了出去。
確切的說,衝出去的是雲蕪!
隻見她飛身躍起的瞬間,將楚煜掌中的光瞬間引到自己身上,而她張開雙手,卻溢散著如雪般晶瑩剔透的光芒。
白慕隻覺得月噬般蛻皮換骨的痛在周身蔓延開來,繼而她便聽到楚煜淒厲的聲音響起:“雲蕪!”
勉強睜眼看向四周,隻見方才那些懸在半空的人,都被晶瑩的雪芒托起,然後緩緩降落在地。
就在所有人落地的瞬間,白慕隻覺得雲蕪的身體瞬間沉墜下去。
沒有徑直摔在泥土中,而是落入楚煜溫暖的懷抱,便見他滿眼是淚:“為什麽?為什麽要用釋魂去救他們!他們全都該死!不值得你舍命相救!”
看到曾經熟悉的神情再度回到楚煜的臉上,雲蕪強撐著笑了笑,抬手撫上他的臉頰:“我要救的,不是他們……而是你……”
“你說什麽?”楚煜大驚。
“師父說過,撫骨雖險,卻不傷無辜之人。”雲蕪看著楚煜,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似乎從體內正一點一點地抽離,她想用這僅有的片刻,牢牢記住楚煜的模樣:“他們該不該死,又該以怎樣的方式償還罪孽,皆該由撫骨之術來定。你強行催動,術法已成禁術,無疑是讓自己陷於萬劫不複。我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
說到這兒,雲蕪突然覺得喉嚨似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喘不上半點氣息來。原來楚煜的修行已經強大到這般地步,她幾乎用盡了全力,才用釋魂化解了撫骨,而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她已走到了盡頭。
“雲蕪!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去找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治好你!”楚煜攔腰抱起雲蕪,便急急朝著靈崖奔去。
雲蕪將頭靠在楚煜的胸口,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聲,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穩。她多想每日都依偎在楚煜的懷中,看著他折下桃花簪在自己的發鬢上,聽他將遊曆京城的見聞,跟著他打馬走過山川湖泊。然後尋一處清淨之地,農耕隱居,生兒育女。
隻可惜今生宿命無緣,隻能祈求上蒼憐憫。若有來世,必要陪在他身邊,過著這最平凡卻也是最難得的日子。
“雲蕪!雲蕪!”楚煜的淚水滴落在雲蕪的臉上,又輕輕滑落到她的唇邊。那鹹澀的味道讓雲蕪心痛到不能自已。
“煜。你要記得,這撫骨之術,是以懲惡揚善,而非濫殺無辜。若你不喜歡,就拋開這一切,去過你想要的日子。京城也好,幽林也罷。江湖之大,總有安身立命之地,隻可惜……”雲蕪費力地抬起眼簾,看著靈崖上空漸漸散開的陰雲和陰雲後逐漸滲出的光束:“我不能陪你……一起……”
楚煜察覺到雲蕪的頭輕輕抵在他的肩頭,而懷中人的氣息在這一瞬間突兀消散。腳下一個踉蹌,楚煜抱著雲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尖銳的碎石劃破他的雙膝,而骨頭也傳來“咯咯”的碎裂聲響。
可楚煜對這痛像是全無知覺,他隻是輕輕鬆開懷抱,看著靜靜躺在那裏猶如安睡的女子,片刻後突然仰天長嘯一聲:“雲蕪!”
此時的白慕察覺到雲蕪的掌控也漸漸淡去,可是她想操縱這具身體還是全然無力。雖然雲蕪的雙眼緊閉著,可白慕卻清楚地看到楚煜的表情是何等的痛苦。
“不!我不能讓你就這麽死!”
楚煜猛然止住了淚,突然將撫骨之術注入雲蕪體內。白慕隻覺得像是有一把刀將她與雲蕪強行剝離開來,而每一刀都痛入骨髓。
她知道,盡管雲蕪製止楚煜使用禁術。可倒頭來,楚煜依舊不管不顧地要用禁術留住雲蕪的魂魄。
禁術注入的一瞬,白慕察覺到雲蕪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那是最後一絲尚未抽離的魂魄感受到了禁術之力,被強行留在了雲蕪的體內。
可就在這時,雲蕪的身體卻如釋魂之術一般,四散碎裂開來。
“不!”
隨著楚煜撕心裂肺的一聲嘶吼。盛夏陰雲散去的靈崖上,猶如飛雪縈落。那潔白的雪芒在天地之間飄散,隨風而逝。
而白慕的魂魄在雲蕪的身體碎裂的一瞬,便像是被誰用力拖拽著朝後飛去。最後落在她眼中的,是楚煜跪在靈崖上,瘋了一般地試圖將雲蕪的碎魂全都攬入懷中……
“噝……”如同溺在水中的人,將頭探出水麵。白慕在醒來的瞬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然睜開眼的一瞬,便見於琳翹著腿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白慕四下看去,一片黑暗。沒有楚煜和利特,也沒有被於琳綁來的眾人,她還困在於琳的意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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