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深陷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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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師父的厲喝讓雲蕪癱坐在地,輕顫著雙唇道:“這不是真的……沉墮黑暗……師父您怎麽可能讓他修習如此可怕的術法?”
“雲蕪……”師父歎了一口氣:“人有善惡,術法亦有。可與人心之惡不同,術法有兩麵。你未經世事,心底純善,自然用釋魂為上。隻是楚煜……他幼時親眼看著滿門被屠,又在遊曆之中看盡了人情冷暖。雲蕪,有些時候,不是一味的寬釋便可,總有人要見過煉獄之後,方知悔悟。於此而言,楚煜比你更適合修行撫骨……”
師父疼惜地撫摸著雲蕪的發:“不是為師不成全你,你與楚煜,本就殊途。又何必一再執著?”
看著楚煜步步回首,依依不舍,雲蕪淚眼迷蒙。她無法讓楚煜繼續留在身邊,留下,便意味著,她與楚煜其中一人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縱使她不在乎,可卻不能讓楚煜白白送命。
然而那個時候,雲蕪尚且沒有料想到,撫骨會給楚煜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被師父準許去雲清洞探望,已是一年後,靈崖的桃花開得比往常更繁盛。雲蕪特意折下一枝,攜往雲清洞。她猜想楚煜看到時,定會很高興。
然而站在雲清洞前,一臉沉鬱的男子,盡管有著最熟悉不過的麵孔,卻還是讓雲蕪的腳步頓了一頓。
“……師弟……”猶疑了許久,雲蕪小心翼翼地開口。
雲清洞前的楚煜一臉冷漠,似是居高臨下地看向她道:“師姐來此有何貴幹?”
聽到這疏離至極的話語,雲蕪心中一沉,卻還是執了桃枝走上前去:“靈崖的桃花較之往年,開得繁盛,我特意折來一枝讓你看看。”
楚煜瞥了一眼,便冷冷淡淡地回應:“我記得桃花是師姐喜歡的東西……”
雲蕪握著桃枝的手無力垂了下去:“到底怎麽了?你從前不是這般性子啊!”
“不是這般性子?”楚煜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走上前來,微微俯身,注視著雲蕪的雙眸:“那師姐倒是說說,從前我是何般性子?”
抬眼看向楚煜,仿佛看著一個陌生至極的人。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那個整日跟在她身後,聒噪卻也溫暖的師弟便消失不見。站在麵前的人,眉眼冷厲,甚至帶著一種無法描摹的陰沉,讓雲蕪心驚。
“師姐看也看了,這桃花兒也送到了。還有旁的事麽?”楚煜直起身子,麵無表情地問道。
雲蕪驚訝不語。而身處她體內的白慕,亦是無比震驚。眼前的楚煜,分明跟她在三十二層初見時的一般模樣。
在雲蕪的身體中待了這麽久,白慕察覺,這根本不應該是楚煜應有的模樣。真實的他,是執了雲蕪的手,在京城走街串巷,四處尋覓美味,滔滔不絕且時而含笑的少年。而非眼前眸光裏滿是算計和陰鬱的男子。
雲蕪沒再接話,隻是唇角翹起弧度,淡淡一笑:“既然打擾了師弟,那我先回去了……”
轉過身,雲蕪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雲清洞。楚煜並未挽留,隻站定了片刻,便轉身走入雲清洞。
然而雲蕪也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隱了行蹤,藏身在雲清洞。她想弄清楚,到底是什麽,讓楚煜變成了這樣。
兩個時辰後,雲蕪看到楚煜從雲清洞行出。不似以往青衫裝扮,而是換了一襲華服,手執折扇,如同一個紈絝的公子哥一般,從雲清洞緩緩踱步而下。
雲清洞山下的城鎮雖不似京城繁華,卻也十分熱鬧。
遠遠跟著楚煜,讓雲蕪不禁想到與他遊曆京城時的場景。
隻見楚煜搖著折扇,不消片刻,便停在一處彩綢垂落的木樓前,略一停駐,便有鶯鶯燕燕的女子拿著香帕撲上前來,簇擁著楚煜往樓裏去。
雲蕪在木樓前站定,抬頭看到木樓上的牌匾。雖甚少在人間遊曆,可在楚煜曾經的講述中,雲蕪多少也知道此處是煙花之地。
心就那樣徐徐沉落下去。楚煜來此處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苦澀一笑,雲蕪意欲轉身離去,卻發現自己無法挪動一步。
不能就這樣離開!楚煜絕不是這樣的人!
一個聲音突然在心裏響起。
雲蕪不知道這聲音來自何處,似她又不似她。這種亦真亦幻的感覺讓她有些昏沉。可待她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早已行至木樓後門,趁無人注意之時,以袖掩麵悄然行上樓去。
循著楚煜的氣息,雲蕪很快便找到了房間。而從房間裏傳出的調笑聲,卻讓她恨不能一掌擊開房門衝進去。
“楚公子,你好些日子沒來了,可想死奴家了……”
“想我?隻怕你是念著我給你的好吧?”
細碎的笑語如鈍刃揉割著雲蕪的心。
“楚公子可真會說笑。不過……”那鶯鶯燕燕的聲音頓了頓,便道:“楚公子答應奴家的事……”
“自然不會生變,隻是看你舍不舍得拿出這耳骨了……”楚煜的聲音陡然帶著些許的魅惑。
雲蕪一驚,心裏的怒氣便淡了幾分。
“楚公子說得可當真,隻需小小一塊耳骨,我便能坐穩陳府少奶奶的位子?”
“當真。”
屋中沉寂一片,許久之後,又傳來女子似是下定決心的話語:“那我便試上一試,不過是塊小小耳骨,於我而言,這筆買賣也不算虧。隻是不知,會不會疼到奴家承受不住……”
“安心。我怎麽舍得讓你疼呢?”
分明是一句調笑的話,可是從楚煜的口中說出,卻陰冷無比。
聽到這番對話,雲蕪才恍然明白,原來楚煜來此,並非是尋歡作樂,而是撫骨。
兩人對話中,楚煜隻消要那女子一塊小小耳骨,便承諾給她一個尊貴的身份。雲蕪不了解,為什麽楚煜要做這樣的交易。
她悄然離開了煙花樓,卻也沒有即刻啟程回靈崖,而是在小鎮上待了下來。一月之後,鎮上陳府果然鑼鼓喧天替少公子迎親。而雲蕪在迎親隊伍裏看見了喬裝打扮的楚煜。
雖然人們紛紛傳言著這位來曆神秘,又有著強大背景靠山的少奶奶,可雲蕪知道,坐在花轎中的不是別人,定是在煙花樓裏與楚煜達成交易的女子。
陳府的喜事還未從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裏退卻,小鎮又被一件事情擾亂了平靜。
過門才數日的少奶奶竟然持刀殺了自己的丈夫,然後自縊。陳府眨眼之間,喜事迎喪,痛失愛子的二老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一前一後重病臥榻。
直到此時,雲蕪才瞧見,楚煜又執了折扇,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笑,轉而離開了小鎮。
折返雲清洞的路上,楚煜走的氣定神閑。至半山,他猛地停下腳步,緩緩說道:“師姐跟著我走了這麽遠,想必也累了。何不現身歇上一歇?”
半晌之後,雲蕪冷著臉,緩緩從一棵大樹後行出。
“怎麽師姐不在靈崖待著,倒是來雲清洞了?”楚煜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雲蕪:“不……師姐怕是一直沒離開雲清洞,跟著我吧……”
“陳府一事到底為何?”雲蕪沉冷開口:“你既得了耳骨,又許了她諾,為何平白傷了兩條無辜性命?”
“無辜?”楚煜聞聽,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在師姐眼中,有誰不無辜?當年他陳老爺屠我滿門的時候,何曾想過有多少人是無辜的?”
聽到這話,雲蕪大驚,她沒想到,這遠離京城的陳家,竟會是楚煜不共戴天的仇人。
“怎麽?師姐沒什麽要說的了?”楚煜冷嗤一聲。
雲蕪深吸了一口氣:“即便如此,那也是陳老爺犯下的罪,又與那兩人何幹?”
“父債子償這句話,師姐不會沒聽過吧?”楚煜把玩著手中的折扇,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情:“更何況,單單隻是殺了他,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我便是要他失去最珍視的人,然後在這痛苦的折磨裏慢慢死去!當年滅我族門之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看著楚煜眼中怒火灼燒,早已失了舊日少年模樣。如今他深陷迷途,在複仇之恨中不能自拔。
“師弟,冤冤相報何時了?”雲蕪心中揪痛:“即便是要報仇,你手刃仇人,給個痛快便是。何必要用這樣的手段去折磨他們,牽連那些無辜的性命!”
“師姐不必在此說教!”楚煜冷眼撇過:“我離開靈崖的時候,師姐連見都不看見我一麵,連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怎麽如今倒想起說教了?”
說到這兒,楚煜仰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猶如隔世:“我依稀還記得,師姐在桃花樹下曾說過,若是我喜歡京城,便隨我去京城。如今想想,也不過是隨口說說,哄我開心罷了!”
話語尾音處,楚煜頹然地調轉身子,便往雲清洞行去。
“楚煜!”
宛如重疊的聲音在楚煜身後急急響起。
白慕在雲蕪體內,亦滿是震驚。她分明聽到自己的聲音交疊著雲蕪的聲音,喚出了楚煜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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