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睡到了一張床上，還有什麽可誤會的。該發生的，早晚都會發生。

    蘇餘笙不說話，狠狠地吐出了漱口的水。

    “你之前還嘴硬來著，說什麽不用討誰的喜歡。現在呢？”

    蘇餘笙擦幹淨了臉，轉身看她：“四太太，您是來笑話我的嗎？”

    “我可沒那麽壞！我是來幫你的。”

    蘇餘笙似笑非笑：“謝謝四太太的好心，我不需要您的指點。”

    她從肖蓓鳳的身邊走過，卻聽她幽幽道：“怎麽？因為我是樓子裏出來的女人，所以不配教你？”

    蘇餘笙腳步一頓，站定看她：“我不是這個意思。”

    肖蓓鳳臉上的神情並無氣惱之意：“我也覺得你沒這個意思。你的眼睛很幹淨，喜歡的，不喜歡的，看你的眼睛都知道。”

    她閱人無數，單看眼神就能掂量出對方的斤兩。

    “你別不信，我受過的白眼，怕是比你吃過的米飯還多。”

    肖蓓鳳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現在好歹也叫了我一聲“小姨”，過來坐下，權當我這個做長輩的，和你說幾句體己話。”

    肖蓓鳳隨手滅掉手中的煙，見她的臉頰還淌著水珠，取來毛巾給她擦了擦。

    “你和我賭什麽氣？你我都是女人，都是傅家的女人。”

    她格外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的語氣。

    蘇餘笙咬唇不語。她可從未把自己當成是傅家的女人。

    肖蓓鳳給她絞幹頭發，纖纖十指，穿過

    燙得微卷的頭發，力道很輕很柔。

    “我想，你居然肯答應少帥，心裏必定是存了什麽指望，不是嗎？”

    肖蓓鳳輕輕撥弄著她的頭發，目光突然變得溫和起來。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曾暗暗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依靠男人為生。不瞞你說，從十三歲時起，我被逼著賣身接客，我最恨的就是男人！”

    蘇餘笙聞言轉頭看她：“那你為什麽跟著大帥？”

    肖蓓鳳見她終於肯發問了，嘴角翹起，又是一笑：“因為他不是尋常普通的男人。”

    蘇餘笙輕輕一笑，替她補上了後半句：“因為他有權有勢。”

    “沒那麽簡單。”肖蓓鳳看著她道：“老爺是做大事的人，我是心甘情願地跟著他的。”

    蘇餘笙垂眸不語。

    “餘笙，你很聰明。少帥待你如何，你心裏應該有數。他要是想糟蹋你，也不會等到今天。“你放心，作傅家的女人是不會委屈你的。””肖蓓鳳拿話戳她的心窩，一下又一下，聲音中透著淡淡的誘惑：“而且，少帥喜歡你，你心裏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蘇餘笙站起身來，望向肖蓓鳳道：“您就不必為我費心了。少帥和我，我們之間，左不過就是一場交易罷了。”

    肖蓓鳳聞言眉心微微一挑，抬起眼望了她幾秒鍾，終是無奈歎息：“你這個要強的性子，早晚有一天會害了你。”

    蘇餘笙臉上漾一點兒淺笑：“我天生如此，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不會跟著傅景琛一輩子，而他也同樣不需要她太久。他到底是喜歡自己，還是自己這副身子，都不重要。

    蘇餘笙軟硬不吃，肖蓓鳳也暫時拿她沒轍。不過，不得不說，蘇餘笙這丫頭，果然不簡單，骨頭硬，主意更硬。

    吃早飯的時候，丫鬟特意把蘇餘笙的位置安排在傅景琛的左手邊。

    下人們最會察言觀色。她昨晚睡在傅景琛的房內，所有人都知道了。

    傅景琛剛剛換好了藥，穿戴整齊，白色襯衣熨燙得板板正正。

    他悠閑地翻著報紙，絲毫沒有在意身邊坐著誰。

    蘇餘笙目不斜視，低頭喝粥，待要吃完了，隻聽身邊的傅景琛道：“今天幾點放學？”

    蘇餘笙照實回答：“下午兩點。”

    “我去接你。”

    “好。”

    簡單的對話過後，傅景琛站起身來，他故意繞到她的身後，俯下身子，薄薄的嘴唇落在她頸後柔軟的皮膚，留下輕輕一吻。

    他的動作很慢，她本可以反抗的。

    蘇餘笙一動未動，沒有閃躲，反而轉身無言地看了看他，嘴角隨之抿起，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

    傅景琛又拍了下她的臉頰：“乖。”

    明明是刺蝟一樣的人兒，這會兒，卻像是一隻乖巧討寵的貓咪……很有趣。

    傅景琛走後，蘇餘笙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直到吳媽過來喚她，她才起身，匆匆趕往學校。

    蘇餘笙根本沒什麽心思讀書，整個上午都在發呆。

    餘知安見她心不在焉地，似有心事：“你怎麽了？”

    蘇餘笙回神：“沒什麽，昨晚沒睡好而已。”

    “小薇，放學之後，咱們西西莉爾餅屋吧。”

    “啊？”蘇餘笙稍微反應了一下，完全不知那裏是什麽地方。

    “那裏的蛋糕很好吃的。”餘知安獻寶似的笑。

    說起吃的玩的，沒人能比她的消息更靈通。

    “今天不行，我得回家去。”

    餘知安一臉失望：“可我今天很想去，就半個小時，就耽誤半個小時，也不行嗎？”

    蘇餘笙無奈地搖搖頭：“今天真的不行。”

    今兒她要和傅景琛一起。

    “是你小姨讓你按時回家嗎？我可以親自打電話拜托她。”

    餘知安難得態度堅定，卻是為了香噴噴的蛋糕。

    蘇餘笙忍不住笑了出來。“下次，下次我一定請你吃。”

    餘知安有點失望，默默坐回座位。

    放學後，蘇餘笙故意在整理書本的時候，稍稍磨蹭了一下。

    傅景琛說來接她，她不想太多人看見他和自己在一起。

    餘知安倒是一直在等著她。

    兩人手牽手走出校門，蘇餘笙看到了坐在車內的傅景琛，慢慢鬆開了餘知安，和她道別。

    餘知安甜甜微笑：“小薇，你表哥對你真好，親自來接你。”

    蘇餘笙似笑非笑，默然不答。

    司機老張為她開門，蘇餘笙坐進車裏，望著傅景琛的側臉，淡淡道：“謝謝你來接我。”

    傅景琛轉頭看她，黑眸炯炯，很有精神，他見她唇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仿佛心情極好。

    從昨晚開始，她的表現一直不錯，隻是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

    傅景琛收回目光，吩咐老張開車，薄唇輕啟，吐出了一個陌生的街道名字。

    蘇餘笙暗暗在意，卻沒發問。

    轉頭望向窗外的景色，蘇餘笙緩緩閉上雙眼，閉目養神，休息一下。

    不過，身邊的傅景琛，讓她無法放鬆警惕。

    沒過一會兒，蘇餘笙就放棄了休息的念頭，睜開眼睛，看著外麵陌生的街景，下意識地問道：“少帥，咱們這是去哪兒？”

    傅景琛扶了扶眼鏡，說：“萬家戲樓。”

    蘇餘笙微微不解：“看戲嗎？”

    傅景琛沒看她，說：“也許吧。那是你父親被人發現行蹤的地方。”

    蘇餘笙聞言心裏咯噔一響，整個人往傅景琛的身邊近了幾分，神情略顯激動：“我父親從不看戲的。”

    父親從來沒有聽戲的愛好。她倒是見過父親收集過幾張西洋唱片，都是英文的。

    傅景琛見她急了，掌心沉沉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人是會變的。”

    蘇餘笙緊抿唇角，心裏暗暗緊張起來。

    路上，她再沒說過一句話，而傅景琛也一直按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漸漸溫涼的體溫。

    她的眼睛很誠實，身體亦是如此。

    …

    萬家戲樓乃是一家已有百年曆史的傳統老戲樓，古色古香，奢華氣派。據說，這處高樓是明朝天啟年間所建，而從清朝開始，這座樓就成了遠近聞名的大戲樓，常年有名角兒鎮場，場場客滿，一票難求。

    傅景琛的車剛在門口停下，戲樓的大門外，便有一群人點頭哈腰地迎了上來：“少帥大人，您來了。在下萬敏生感激少帥大駕光臨，使得小樓蓬蓽生輝啊！”

    那阿諛奉承之人，正是萬家戲樓的老板。

    副官陳武見他們團團圍上來，立馬伸出手臂，阻止道：“莫要無禮！”

    眾人連忙堪堪後退幾步：“二樓的雅間已經備好，還請少帥大人移步上樓。”

    傅景琛至始至終，都沒對他們說一個字。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傅景琛腳上穿著的高筒長靴，重重地踏上台階，蘇餘笙卻是悄無聲息地跟在他的身後，周圍竟是駐足圍觀的目光。

    蘇餘笙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暗暗記住了他們的臉。

    二樓的雅間，位置極好，視線開闊，正對樓下的戲台。

    “今晚的戲本在這裏，少帥您請過目……開場的是潘家班，壓軸的是胡鳴玉，北平城最有名的青衣。”

    傅景琛擺擺手，嫌他太過囉嗦。

    萬老板也是個知趣的，忙躬身退了出去。

    許是見少帥領了個女學生來，他特意吩咐手下的人，送了好些點心水果，隻把桌子擺得滿滿的。

    蘇餘笙坐在椅子上，雙手攥在身前，心情焦躁。

    若是遇到父親該怎麽辦？

    傅景琛見她繃直後背，目光轉動，定不下來。

    “害怕了？”

    蘇餘笙聞言遲疑片刻，方才搖了搖頭：“有少帥在，自然不會有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