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夢露臉色又是一變：“你派人監視我？”

    “不，達令，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路易斯握住她的手：“我隻是擔心你。”

    “現在的上海灘，各方角力，明裏暗裏不知有多少麻煩。”

    他的語氣看似關切，卻又透著股意味不明的沉重。

    白夢露怎會輕易被他哄了去，她深深看他：“你在擔心什麽？”

    路易斯見她收回了自己的手，一副嚴肅的模樣，便道：“達令，你不要生氣，我絕對沒有要監視你的意思。”

    白夢露凝眉看他，差點脫口而出道：我不信。

    “你怎麽知道我是去見傅少帥的夫人。”

    他直截了當道：“因為我聽人說過，你和她有點交情。”

    “誰說的？”難道是孫長辛那個多嘴多舌的。

    “達令，交際圈裏哪有什麽真秘密？”他輕輕拍撫她的手背：“你和少夫人有過幾麵之緣，見了報紙上的消息，過去探望也是應該的。”

    白夢露心中的戒備並未放下。

    “說起來，這位傅少帥年紀輕輕，倒是能力過人。”

    見他把話題引去別處，白夢露微微垂眸：“虎父無犬子，他自然是個厲害的。”

    “隻是，他的那位夫人……”他語氣遲疑，惹得白夢露微微挑眉：“怎麽？”

    “沒什麽。”他故意欲言又止。

    “你知道的是不是？她是蘇鎮天的女兒。”

    路易斯微微點頭。

    “我知道，他就是那個和我長相十分相似的那個人的女兒。”

    白夢露暗暗掐住自己的手心，沉吟片刻才道：“怎麽，你還想要見見她嗎？”

    路易斯輕輕一笑：“這恐怕不好吧。她又不是我的女兒，而且，她見了我，可能會誤會也說不定。”

    白夢露聞言咬唇不語。

    是啊，若是她親眼看見一個和自己父親長相如此相似的人，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

    陰冷潮濕的大牢內。

    顧家安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蜷縮在牆角之中，瑟瑟發抖。

    寒風從四麵八方吹來，鑽進他的身體裏，讓他透心涼。

    他已經被關在這裏一個月了，遲遲也等不到來救他的人。

    不管他怎麽大喊大叫，怎麽掙紮，都沒有人理會他。

    他已經整整三天沒見過一個人影了，隻靠著點發黴的饅頭和冷水捱日子。

    這種煎熬，簡直讓人生不如死。

    恍惚間，外麵傳來鐵門的聲響。

    他抬頭看去，果然看到一個人逆光走來。

    顧家安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虛弱不堪的他，死死地抓住鐵門，搖晃一下：“放我出去……”

    他的聲音虛弱至極，聽上去像是團棉花，軟綿綿地落了地，拾不起來。

    餘知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你可想清楚了沒有？”

    顧家安聽見這個稍微有點熟悉的聲音，低頭冷笑，卻不回答。

    “看來，你還沒想好啊。”

    餘知耕轉身欲走，隻聽身後傳來一聲低啞的挽留：“等等……”

    他腳下稍有遲鈍，等他開口。

    “我要出去。”

    餘知耕轉過臉凝視著他，冷冷開口道：“出去可以，但要有條件。”

    “什麽條件？”

    “一，你出去以後要來海川幫做事。二，你以後不許和知安再有任何聯係。”

    顧家安抓住鐵欄，仰頭看他，笑了一笑，很是無奈。

    “原來你是為了你妹妹才這樣陷害我的……真是笑話，我對她從未起過壞心。”

    他隻是希望和她做朋友，僅此而已。

    餘知耕逃出懷表，“啪”地一聲打開，看了看時間道：“給你一分鍾，要麽點頭，要麽繼續在這裏思考人生。”

    顧家安十指用力，雖然看不見表針跳動，耳邊卻能幻想出秒針的滴答聲。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懦夫，是個沒骨氣的人。可現在，他隻想低頭屈服，然後，離開這裏。

    “我答應你！”

    顧家安咬緊牙關，說出這四個字。

    餘知耕合上懷表，眸光冷冷地看著他道：“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出去了。”

    “明天……”顧家安瞪起雙眼看他，隻覺他又耍了自己一次。

    餘知耕冷眼看他，轉身而去。

    他對他已經夠仁慈了，若非看在妹妹的份上，他就把他也一起交給青幫，隨意處置。

    顧家安頹然跪在地上，心裏恨極，恨他也恨自己。

    整整一個月，他都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家裏人肯定都急壞了。

    他雙手抓頭，想起自己之前和餘知安相識相處的種種，一口氣悶在胸膛，鬱鬱不得出。

    他十分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和餘知安走得那麽近！

    …

    上海的冬天陰冷，寒意一旦聚攏，便不再散開。冷幽幽的風，從月初吹到月末，仿佛給整個城市都鍍上了一層寒霜。

    蘇餘笙在夜裏睡得越來越不好，連翻身都很困難。

    傅景琛夜夜守護在她的身邊，時常熬得雙眼通紅。

    這天晨起，蘇餘笙看著他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眼白泛著點點血絲，很是心疼道：“我又吵得你沒睡好，是不是？”

    傅景琛默默搖頭，摸了摸她額前的頭發，示意她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

    蘇餘笙閉上眼睛，又再度睜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不咱們還是分房睡……”

    她的話還未說完，傅景琛便伸出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嘴唇。

    “別說傻話，哪有夫妻會分房睡的？”

    蘇餘笙聞言往他的懷裏靠了靠，抱住他的胳膊不說話。

    兩人靜靜享受著這清晨的安寧。

    半響過後，蘇餘笙輕輕開口：“最近有什麽消息了嗎？”

    傅景琛撫摸著她的耳垂，緩緩道：“有一個人，他和父親的長相十分相似，卻有著完全不同的身份背景。怎麽說呢？那個人很可疑，隻是我很肯定，他不是你父親蘇鎮天。所以，以後，若是有機會見到他的話，你不要太過驚慌。”

    蘇餘笙的手指微微收緊，拽住他的袖子，輕輕點頭。

    “真的會有嗎？長相如此相似的人？”

    “如果是兄弟的話，也許有可能……可你父親沒有兄弟。”

    蘇餘笙也記得翻看相冊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任何有關父親家庭的照片。

    他們從北平過來的時候，家中的祖宅已經被變賣了。蘇鎮天帶著全部積蓄來到這裏，重新開始。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見一見那個人，也許我能想起什麽來……”

    蘇餘笙抬頭看他，見他似歎非歎道：“就算明知是假象，也會容易誤會。”

    “不，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蘇餘笙心裏的分寸不會亂，她也不會甘願受人擺布。

    “那些人對付我，我可以接受，但他們若是傷了咱們的孩子，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傅景琛聞言沉沉一笑，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

    簌簌而下的細雪，落在地上便瞬間化成了水。

    餘家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傅公館門外。

    餘知安裹著大衣下了車，在眾人的護送下邁步走向院門。

    最近的世道很不太平，餘家也派人對餘知安的出行，嚴防死守。

    餘知安來到傅家，自然為了見蘇餘笙。

    她看到消息的時候，就想要來的，可念及她舟車勞頓，需要休息，就多等了幾天。

    數月不見，蘇餘笙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像是有人往她的衣服下麵塞了一個枕頭。

    餘知安十分驚喜，雙手捂嘴，輕呼一聲。

    蘇餘笙笑著問她：“想不想摸一下？”

    “啊？真的麽……”她緩緩伸出手去，摸向她圓滾滾的肚子，隻覺好奇妙。

    “天啊，他在動，真的在動。”

    餘知安歡喜萬分，又不知所措的模樣，逗得蘇餘笙嗬嗬直笑。

    肖蓓鳳在旁，一邊飲茶一邊睨著她。心想，她還是這樣，冒冒失失地像個小孩子。

    “孩子什麽時候出生？”

    蘇餘笙微笑：“五六月的時候。”

    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就能見到自己的孩子了。

    餘知安拍拍手道：“太好了，等孩子出生的時候，我一定要陪著你。”

    她孩子氣的一句話，卻是讓蘇餘笙心頭一暖。

    “等孩子出生，你也要做阿姨了。”肖蓓鳳在旁，輕輕開口，打趣二人。

    餘知安捂著胸口，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我一定會給他準備很多很多禮物的。”

    肖蓓鳳陪著二人坐了一會兒，跟著回到房間打扮打扮，又去赴約牌局去了。

    難得，有餘知安陪著蘇餘笙，讓她得了半日空閑。

    她還是喜歡打打牌，衝衝手氣。

    蘇餘笙請餘知安去二樓坐坐，看看孩子的房間。

    餘知安拿起小床上的一個小娃娃，擺弄在手心裏，沉默許久，才道：“餘笙，我真羨慕你。”

    蘇餘笙含笑看她：“等你以後嫁了人，你也會當媽媽的。”

    “不光是這個……”不知為何，她的語氣突然變得低沉起來。

    “怎麽了？”蘇餘笙覺察到了她的異樣。

    她走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肩膀，讓她轉向自己。

    餘知安垂下雙眸：“我真的很羨慕你，餘笙。你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還有了自己的寶貝。”

    “知安，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餘知安先是搖頭，又是點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