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餘蘭成沒想到他真的敢動手，惱羞成怒：“餘知耕，你個臭小子，你敢跟你三叔動手！當年你還這麽小的時候……”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在自己的腰間比劃著：“你的本事是跟誰學的？你的能耐又是跟誰學的？當年我當著你巡場的時候，你算什麽？你不把我放在眼裏，這餘家的天下，有一半都是我打出來的，連你爹都不能小看了我。”

    他再度翻出陳年舊賬，餘知耕皺緊眉頭：“你若還是當年的三叔，我當然會敬您，重您。”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撿回半條命，苟延殘喘地活著。你們可以瞧不起我，正如你今天瞧不起你大哥。可是你別忘了，洋人的厲害。他們遲早還要禍害這裏，咱們能守住自己的地盤，固然是好，可若是守不住，餘家就完了。”

    他雖然天天昏昏沉沉，可這點事還是明白的。

    沒有了真刀真槍打下來的地盤，餘家的勢力遲早會完。

    “軍閥混戰，他們把能搶走的都搶走了。你又能奈何他們嗎？外麵是狗，裏麵是狼，自家人還要內鬥，能贏嗎？”

    餘蘭成的話，深深地刺進了餘知耕的心。

    “把三爺帶走。”他又重複了一句，下人們硬是把餘蘭成拽了出去。

    餘知安在旁紅了眼睛，淚汪汪地看著他：“二哥哥，這到底是怎麽了？”

    餘知耕坐在椅子上坐下，悶著一口氣在胸膛：“大哥真的走了。”

    “他……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可能不回來了。”餘知耕語氣沉重。

    今天他和父親是真的鬧翻了。

    父親雷霆震怒，而大哥也負氣出走，這次的事情不會這麽輕易了結。

    “三叔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

    餘知安去到他的身邊，輕輕拽住他的衣袖。

    餘知耕閉了閉眼：“三叔說話一向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

    “咱們是一家人，我怎麽能不放在心上？”

    “知安，外麵的事，你管不了。家裏的事，你也不能管，所以你就踏踏實實地照顧好自己，別讓二哥擔心。”

    餘知耕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倦怠之情。

    他是真的累了。

    大哥是他的兄長，現在卻和父親鬧翻，兩人水火不容，勢必會讓餘家受到影響。

    大哥今日出了家門，想要再回來就難了。

    剛剛三叔說得沒錯，這個家是要散了！

    餘知耕暗暗攥緊拳頭，神情煩惱。

    餘知安眨了眨眼睛，落下淚來：“二哥哥，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咱們就不能像是普通人那樣生活嗎？”

    餘知耕聞言，黑湛湛的眼睛裏，透出一絲無奈道：“普通人……做個為人魚肉的普通人，到底有什麽好？知安，父親幾十年的心血不能白費，餘家不能倒！”

    噩夢，再度來臨。

    蘇餘笙顫巍巍的身體緊緊依附於在傅景琛的懷裏，迫切地從他的身體裏汲取溫暖。

    傅景琛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喚她醒來。

    “餘笙，醒醒，醒過來。”

    蘇餘笙睜開雙眸的那一刻，他能清楚地看見她的無助和害怕。

    “又是那個夢，又是那雙手……我覺得它就要碰到了我肚子裏的孩子。”

    蘇餘笙緊緊地抱住傅景琛，第一次對他訴說了自己的夢境。

    那雙手的主人是誰？為何總是在夢中不放過她……為何總是有個聲音在她的耳邊，提醒她，她知道所有的一切！

    她臉色蒼白，眼睛已經變紅了。

    傅景琛捧起她的臉，以額頭輕觸她的額頭，柔聲安撫：“沒事的，隻是噩夢而已。”

    蘇餘笙倉皇搖頭：“也許那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那會不會是我失去的記憶……”

    她的話，讓傅景琛濃眉微微皺起。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她不記得。如果這個可怕的噩夢，正是那天所發生過的情景，那他心中的怒火隻會更蘇。

    “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蘇餘笙低了低頭，雙手抱頭，輕輕捶打。

    “沒有，除了這個，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傅景琛抓過她的雙手，按進自己的掌心，雙手合握。

    “沒事的，有我在這裏。”

    他是她最好的安心丸。隻要有他在，她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傅景琛慢慢鬆開了她的手，張開雙臂，擁著她的身子，安撫了她好一陣子。

    蘇餘笙的氣息慢慢平緩下來，很快就又睡著了。

    第二天她起得稍稍晚些，肖蓓鳳親自上樓給她送來小米粥和清淡小菜。

    她見她臉色不太好看，便道：“昨兒是不是睡得不好？”

    蘇餘笙的眼底有一層淡淡的暗影，很明顯。

    “嗯，有點不舒服。”

    肖蓓鳳歎息一聲：“這幾個月辛苦你了，回頭等孩子生下來了，你好好歇著，我來幫你看著。”

    說實話，這家裏平時總是冷冷清清的，若是能多個孩子，也能多些熱鬧。

    蘇餘笙又躺了半日，待到晚飯時分，翠兒攙扶著她下樓吃飯。誰知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便突然覺得身下一熱，像是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

    “少夫人。”

    翠兒見她站住不走，臉色蒼白，雙手一顫一顫的，忙問：“您怎麽了？”

    蘇餘笙有些站不穩，扶著樓梯欄杆，道：“我好像……”

    翠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方才驚覺不妙。

    是不是羊水破了……

    “來人啊來人！”

    翠兒連聲呼喊，下人們匆匆趕來。

    傅冠英和肖蓓鳳也被驚動了，得知，蘇餘笙要生了，立刻派人請了醫生和護士過來。

    去醫院是來不及了，直接在家裏接生，才是最穩妥的。

    這孩子本該五月底出生，現在才不過三月初。

    早產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眾人都忍不住懸起一顆心來。

    肖蓓鳳手中捏著一串佛珠手串，不停地轉著，口中喃喃念著。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傅冠英派人給通知了在市政府的傅景琛，他不到半個小時就趕了回來。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從未有過驚慌之色，他匆匆來到房門外，隱約可以聽見蘇餘笙在痛苦的呻吟。

    肖蓓鳳被他攔在外麵，輕聲勸說：“你不要進去，醫生和護士就在裏麵照顧她。你就算進去了，也幫不上他們什麽忙。”

    傅景琛不顧她的阻攔，執意開門進去。

    肖蓓鳳隻好讓行，打開房門，隻見蘇餘笙掙紮難受地躺在床上，身邊竟是照顧她的護士和醫生。

    女醫生很有耐心，不斷地出聲安撫她，

    蘇餘笙咬緊牙關，忍著疼。

    傅景琛看著她猶如受刑一樣的難受，來到床前，俯下身子，摸她的頭發。

    他的舉動被醫生嗬止：“產婦需要幹淨的環境，你不能碰她。任何細菌的感染都會影響到大人和小孩。”

    傅景琛默默聽從了她的話，後退幾步，看著蘇餘笙煎熬受苦的模樣。

    他不忍多看，此時的她，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神誌不清，連周圍的聲音也無法分辨。

    傅景琛目光緊緊地盯著蘇餘笙的一舉一動，看著她掙紮，他心如刀割。

    時間突然變得很漫長。

    女醫生和護士忙來忙去，蘇餘笙被折騰得氣息奄奄。

    他就站在一旁看著，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嬰兒的哭聲，讓所有人都如釋重負。

    女醫生接過嬰兒，親自護理，孩子很快就不哭了。

    傅景琛上前一步，看到了她身下的血，床單上一片斑駁，到處都是血跡。

    “少帥，恭喜您，是個女孩。”

    醫生將包裹好的嬰兒送到傅景琛的麵前，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卻是不敢碰觸。

    一個皺巴巴的嬰兒，一個女兒。

    傅景琛深吸一口氣道：“我妻子如何？”

    “她太過疲倦，需要休息，身體暫時沒有大礙，隻是出血太多，還是需要繼續輸血。”

    傅景琛看向蘇餘笙道：“我現在可以陪著她了。”

    “等護士們安置好她之後，你可以。不過，她的傷口需要恢複，暫時不能下床，也不能太激動。”

    傅景琛點點頭，深知自己要小心。

    孩子被抱了出去，肖蓓鳳激動地差點流淚，聽聞是個女孩，她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取而代之地是歡喜微笑。

    “女兒好，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

    得知，她們母女平安，傅冠英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去到書房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打開抽屜，取出來一個信封來。

    那裏麵是他給孩子取得名字，一個男孩兒的，一個女孩兒的。

    若是男孩的話，就叫做恩澤。若是女孩的話，叫做恩雅。

    他抽出其中的一張，交給肖蓓鳳道：“這是孩子的名字。”

    肖蓓鳳低頭看著懷中繈褓裏的小寶貝，輕輕念道：“小寶貝，你有名字了。傅恩雅，感恩的恩，典雅的雅。”

    孩子沉沉睡著，自然不知這名字的含義。

    傅景琛守了蘇餘笙大半夜，直到她悠悠醒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他。

    孩子在哪裏？

    傅景琛親吻她的額頭，替她攏了攏頭發：“孩子在姨娘那邊，她睡著了。是個女孩兒，我們有女兒了。”

    蘇餘笙聽這話的時候，連連點頭，不停地流下眼淚。

    “傻丫頭，哭什麽？”

    蘇餘笙含笑搖頭。

    這是歡喜的眼淚，再沒什麽比孩子的平安出生，更值得她欣慰歡喜了。

    “我想看看她。”

    傅景琛點點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