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少一年。”

    “那太久了。”

    沈清收起笑容，恢複認真的語氣：“這是為了你的身份做鋪墊，之前的身份已經不能用了，我必須重頭再來。”

    很可惜，那個華僑的身份，可以讓他享受到很多洋人才有的特殊待遇。

    “你在南京住一年之後，這邊的風波也都平息得差不多了。”

    “相信我，一切都會安排得天衣無縫。”沈清風淡雲輕地做著保證。

    “你的青園怎麽辦？”蘇鎮天犀利發問道。

    沈清麵露可惜：“十年的心血，就這麽沒了，我也隻能舍棄了。”

    “你該燒了那些檔案的。”

    “時間來不及了，餘家的手下，動作很快，我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大地不易。”

    “組織的秘密敗露了，怎麽辦？”

    “這不是你我該擔心的問題，傅餘兩家，對咱們緊咬不放，暴露是遲早的事。”

    蘇鎮天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組織有什麽新任務給我嗎？”

    沈清微微一笑：“暫時沒有，如今你最大的任務，就是要適應你的新身份。”

    “又要一年……”蘇鎮天的語氣略顯低沉。

    沈清淡淡開口道：“是最少一年，然後你還要離開南京去北平和天津小住，這樣等你在再回上海的時候，才能做到萬無一失。”

    蘇鎮天聞言沉默了下來。

    “你還是放不下你女兒，不過，很可惜，現在她也不會放過你了。”

    沈清話裏有話，讓蘇鎮天聽了臉色陰沉。

    “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任何時候，我都會以組織為重，而不是我自己。”

    沈清淡淡點頭：“我當然相信你。如果組織對你有半點不信任的話，今時今日，咱們不可能坐在一起喝酒的。”

    背叛者的下場是什麽，他們都很清楚。

    一個神秘的組織，背後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線索千頭萬緒，卻又無從下手。

    餘知耕的手下，探聽到的都是一些鳳毛麟角的消息。

    不過，他們在青園裏麵搜出來了不少東西。古董，花瓶，字畫，黃金，還有珠寶。

    這些東西算上價值連城，但加在一起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餘知耕把這些東西直接送去了司令部：“記得都標好，記錄，記錄。”

    “二爺，您不必對傅家這麽客氣，而且，這些東西對傅家來說，未必有多重要。”

    餘知耕嫌手下話多，看他一眼，語氣低沉道：“這不是巴結，這是規矩。既然我把青園交給了傅少帥，那裏所有的一切，都要交給傅家。”

    傅家不在乎這點東西，餘家同樣也不在乎。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餘知耕接起來聽，電話那邊對他說道：“南京那邊的事情，已經辦妥了。不過您帶過來的人受了傷。”

    顧家安……

    “他怎麽了？”

    “斷了一隻手，右手。”

    餘知耕微微沉吟：“那就叫他用左手，好好生活。”

    “是，二爺。”

    “還有，好好照顧他，別讓他死了。”

    “是，二爺，您吩咐下來的人，絕對不會出差錯的。”

    餘知耕掛上電話，繼續處理手頭的事。

    顧家安失去了一隻右手，以後他的生活會變得異常艱難，尤其是他還為幫派做事。

    說實話，他原本想要提拔他的，讓他混上個不錯的位置。

    可惜了……的確是有些可惜了。

    …

    青園的東西被送了過來，傅景琛親自檢查了一遍，之後讓人送到海棠公寓。

    這些陰氣沉沉的東西，就該送去那些陰氣沉沉的地方。

    白夢露被轉院了，現在對她來說，最好的去處就是療養院。

    她的情緒不再那麽激動了，隻是還不肯開口說話，沉默，冷漠，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毫無知覺。

    蘇餘笙後來又去看了她兩次，她詢問醫生，到底是什麽事情，讓她變成這樣？

    醫生斟酌一番，才道：“許是她的顱內受到損傷，又或是遭到了什麽劇烈的打擊。”

    蘇餘笙秀眉微蹙。

    “那她什麽時候能好起來？”

    “這不好說……慢慢恢複的話，最少也要幾年的時間。”

    “不管怎麽樣，如果有辦法的話，先讓她開口說話就好。”

    如果悶在心裏的事，一個字都不能提，一個字都不能說，那該有多麽地痛苦。

    “太太，我不能對你保證什麽，我們隻能盡力。”

    蘇餘笙沉吟一下：“盡力就好。”

    …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家中的日常生活還要繼續著。

    蘇餘笙近來會經常下廚房，她從前並不擅長，如今卻是找到了某種樂趣。

    傅景琛知道她想要做些事情分心，這樣一來，她才不會胡思亂想，一直想著父親的事。

    “若是你覺得無趣，過段時間，我們去別處住一陣子。”

    蘇餘笙不解道：“回北地嗎？”

    說實話，現在對他們來說，似乎沒什麽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如果你想去的話，咱們去北平走走。”

    “北平？”

    蘇餘笙有些意外。

    “畢竟，那裏也算是你的故鄉。”傅景琛淡淡開口，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脖子。

    蘇餘笙沉默了一下：“我不想去。對於過去的事，我已經沒什麽想知道的了。”

    傅景琛原以為她會有點在意。

    “其實，你父親身上還有很多疑點。”

    蘇餘笙輕輕一笑：“是啊，他的秘密實在太多了，我實在沒時間去一一解開了。不管怎樣，我很安心於現在的生活。我隻要有這個家就足夠了、”

    傅景琛聞言也是舒心一笑。

    若她能這麽想，他自然很高興。

    “以後咱們多陪陪女兒吧。安安還小，等她長大了，咱們一定舍不得的。”

    明知要舍不得，所以要多多積累些美好的記憶。

    “我一定會舍不得的。”

    傅景琛歎息一聲：“有時候，我真希望她不要長大，就一直這樣，做個小孩子被家人寵愛著。”

    蘇餘笙輕輕笑了，“那怎麽行呢？我們珍惜就好。”

    珍惜每一天是避免遺憾的最好的辦法。

    …

    淩晨一點半。

    餘知安抱著枕頭，坐在床上，等了又等，終於聽見樓下有了動靜。

    她放下枕頭，走到門口，卻又停下腳步。

    她聽到了重重的敲門聲，一定是何建業回來了。

    餘知安猶豫一下，又重新回到床上躺好，裝作已經睡著的樣子。

    很快，有人把房門打開，走了進來。

    原本還有些沉重的腳步，慢慢放輕下來。

    餘知安閉著眼睛，背對著門口，聽著後麵悉悉索索的聲響。

    何建業似乎脫了衣服，又去了浴室。

    待聽到“嘩嘩”的水聲，餘知安又重新坐了起來。

    她轉頭一看，何建業把衣服鞋子亂扔一氣，亂糟糟的。

    餘知安輕歎一聲，隻好又下床去收拾。

    他喝了酒，外套上都是酒味，還有一股香氣。

    香水味……

    餘知安的鼻尖一動，拿起他的外套，仔細地聞了聞。

    果然是女人的香水味。

    他居然……

    餘知安有點生氣。

    等到何建業洗過澡出來，她一把把手裏的外套朝他扔了過去。

    何建業被她嚇了一跳，拿下外套，看她：“你沒睡著啊？”

    餘知安瞪了他一眼，去到浴室，拿起他換下的襯衣看了看。

    何建業滿口酒氣，擦著頭發，皺眉看她：“你找什麽”

    餘知安什麽也沒找到，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像這樣的時候，像個善妒的中年婦人，仔細檢查丈夫的衣物。

    餘知安走出浴室，見他已經躺倒了床上，不由問道：“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有個飯局，應酬晚了，對不起。”何建業似乎沒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

    “你……你身上有香水味。”

    餘知安掀開他蓋好的被子，冷冷發問道。

    何建業“嗯”了一聲，這才察覺到她在生氣。

    他見她瞪著自己，便伸出手道：“哪有什麽香水味，你拿過來……”

    餘知安把外套遞給他，他也聞了聞，然後道：“在夜總會那種地方，沾上這種氣味很正常。”

    “你……”餘知安見他一臉坦然，不由更氣了。

    何建業見她把眼睛瞪得圓圓的，不由笑起來：“傻丫頭，你可別亂想。”

    “你一向愛玩，近來又常常回來很晚。我實在忍不住在想，你是不是不把自己說過的話，不作數了。”

    何建業無奈搖頭，從床上起來，開門下樓去了。

    “……”餘知安微微一怔，心想，他這算什麽？先和自己發脾氣嗎？

    過一會兒，有姆媽上來，小心翼翼道：“太太，先生請您下去聽電話。”

    餘知安又是一怔。

    她下樓去了，見何建業坐在電話旁，拿起聽筒給她。

    “你自己聽聽看。”

    “喂？”

    “知安，是我。”電話那頭是二哥的聲音。

    “今晚的應酬是幫派裏的事，讓他回去晚，你別介意。”

    餘知安聞言臉上微微一紅，隻覺有點丟臉。

    “嗯，我知道了。”

    餘知安掛斷電話，看向何建業道：“你幹嘛要這樣？和我說清楚不就行了嗎？”

    他這麽一來，二哥還以為自己在為難他呢。

    何建業靠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看她道：“你不是懷疑什麽嗎？我就算解釋一個晚上，你也不會相信的。”

    餘知安抬起手來，想要打他一下，卻又遲疑了。最後落下去的巴掌，還是軟綿綿的。

    何建業抓住她的手，輕輕握住：“你啊你，你再瞎想什麽呢？”

    餘知安坐到他的身邊，回頭朝著姆媽們揮揮手：“都去睡吧。”

    “是，太太。”

    這算什麽？又讓下人們看了自己的熱鬧。

    餘知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袍，甩開他的手：“你和我說一聲就行了，何必這麽麻煩。”

    何建業臉上有些紅暈，隻道：“如果是我說的話，你會相信嗎？”

    “當然……”

    餘知安這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你是不會相信的。”何建業替她回答了出來。

    “別人說一句，你就信，我說十句你都不信。”

    餘知安轉身去捂住他的嘴巴，嗔怪他道：“幹嘛這麽說我，我隻是有點擔心……你以前總是愛玩，現在和我在一起，半月山莊你也不去了，朋友們也不怎麽開往了。我隻是怕你嫌悶，悶得無聊。”

    “的確是有點悶悶的。”何建業接過她的話，道：“不過，我答應過你的事情，說到做到。”

    餘知安聽了這話，臉上才有了點點笑意。

    “你還真是個傻丫頭，那香水味，你仔細聞聞就知道，就會知道我不喜歡。”

    餘知安低了低頭：“我近來的確是有點敏感，對不起。”

    何建業隻不過逗了她幾句，她便老老實實地認起錯了。

    “你啊你，哈哈哈。”何建業笑著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搖晃。

    “我倒是挺喜歡你這樣的。”

    餘知安沒有掙紮，往他的胸前一靠：“你別總是戲弄我就行了。”

    “以後，你要多吃點醋。”何建業拍拍她的肩膀。

    她在乎他才會吃醋，這樣很好。

    餘知安根本沒在意聽他在說什麽，沒一會兒就恍恍惚惚地睡著了。

    何建業後知後覺，低頭看了看她，無奈笑道：“這丫頭，自己寬心就睡著了。”

    他摸了摸她的手，內心一陣柔軟。

    餘知安敏感的心思，一天重過一天，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

    為什麽呢？難道她對何建業真的一點信心都沒有？

    何建業很會哄人，每次她剛一發作，他就好聲好氣地來哄她。

    餘知安禁不住他幾句勸，她又笑了出來。

    不過，她心裏始終不太舒服，連帶著身上也不爽快了。

    餘知安滿腹心事，回了娘家，也沒人可說。她隻能和蘇餘笙通通電話，避重就輕地說上幾句。

    蘇餘笙見她心事重，又不舒服，便道：“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我也說不上來，一會兒頭疼，一會兒胃疼的，還沒什麽胃口。”餘知安自己也糊裏糊塗的。

    蘇餘笙聽了直搖頭：“小病不能拖。這樣吧，下午你出來，我陪你去醫院檢查檢查。”

    “不用了，沒那麽誇張，還要你……我沒事。”餘知安見她這麽認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蘇餘笙卻是堅持這麽做。“你若是不去，我就直接往餘家打電話。”

    “好了好了，我聽你的，餘笙。”餘知安聞言低低一笑：“你現在很會管人了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