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電話掛斷，蘇餘笙彎下身子，輕輕提醒女兒：“不可以管幹媽要禮物。”

    安安歪著頭：“為什麽不行？我很喜歡，幹媽也喜歡送給我的。”

    “小孩子不可以隨隨便便地要禮物。禮物要誠心誠意地送，才是最好的。”

    安安還是不明白，蘇餘笙摸摸她的頭：“下次不可以這麽不禮貌了。”

    回到飯桌，蘇餘笙繼續哄著安安吃飯，肖蓓鳳得知餘知安要來，忙讓下人們多備一些好菜。

    …

    下午一點，餘知安準時來到傅公館。

    元寶從離開家之後，就很不老實。

    餘知安抱著他，累得筋疲力盡，連盤好的發髻都鬆開了，猶帶幾分狼狽的樣子。

    蘇餘笙親自從她懷中接過元寶，稍微掂了掂，隻道：“這孩子沉了不少。”

    餘知的額頭上全是汗，拿出手帕，氣喘籲籲道：”每次帶他出門，都是這樣。“

    男孩子和女孩子真的不同。

    安安就算再怎麽淘氣，也不會這樣鬧，讓人筋疲力盡。

    蘇餘笙把元寶放在了沙發上，捧起他的小臉，親了一下。

    元寶認識她，奶聲奶氣地笑了笑。

    “安安還在睡午覺呢。咱們先喝點茶，晚上一起吃飯。”

    餘知安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方才止住了汗。

    元寶卻是坐不住的，掙著身子要下去。

    蘇餘笙忙吩咐家裏的下人們，幾乎全部出動，讓她們照看著：“你們一定要把元寶少爺看好。”

    “院子裏的地方很大，讓他玩去吧。”

    “一定要看好他，一刻也不能大意。”

    “是，太太。”

    元寶一點也不認生，跟著下人們就去院子裏玩了。

    餘知安有些擔心地觀望著。

    蘇餘笙把茶杯往她的麵前送了送：“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之前為了安安，我丈夫把院子裏所有能磕到碰到人的東西，全都清空了，隻剩下花花草草。”

    餘知安聞言一笑：“少帥一直都是個細心的人。”

    “近來過得怎麽樣？”

    餘知安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不怎麽樣？元寶越來越皮實了，我一個人根本管教不來。他爸爸又寵他，由著他鬧，由著他撒歡。”

    一想起，何建業和孩子在一起玩耍的樣子，餘知安忍不住感歎道：“有時候，我真的我有兩個兒子，而不是一個。”

    蘇餘笙聽了這話，也不禁笑了起來。

    “時間過得真快。”

    餘知安點頭：“我偶爾還會想起咱們一起上學的日子。”

    “覺得懷念嗎？”

    “有點。”餘知安微笑，“最起碼那時候咱們都是無憂無慮的。”

    蘇餘笙點頭，淡淡應了一聲。

    “是啊，那時候真的很自由。”

    兩個人麵對麵坐了下來，靜默片刻，餘知安問她道：“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老人了。”

    “為什麽這麽說？”

    “我現在有點無欲無求了。”餘知安實話實話，她現在對任何事都有點懈怠。

    蘇餘笙有點明白，也有點不明白。

    “是啊，我有時候也會倦怠，偷懶。不過我的心裏還是感恩的，畢竟，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我才擁有了現在的生活。”

    餘知安點一點頭：“這是你應得的。”

    蘇餘笙聞言莞爾。

    不一會兒，安安午睡醒來。

    她看見了幹媽很高興，看見蛋糕也很高興。

    不過，她見元寶拿著自己的布偶娃娃，有點小氣道：“那是我的娃娃。”

    元寶哪裏明白她是什麽意思，隻把娃娃甩來甩去。

    安安這才有點惱了，走過去想要把娃娃搶回來。

    不過，她雖然比元寶大，卻不過他的力氣。

    眼看著，兩個孩子就要鬧起來了。

    蘇餘笙抱起安安：“給弟弟玩一會兒，好不好？”

    “不行，他就這樣揪住娃娃的耳朵，娃娃會痛的。”

    說著說著，她竟然哭了起來。

    餘知安見狀，有些抱歉：“都是元寶太皮了。”

    “小孩子吵吵鬧鬧是很正常的事。”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元寶突然抱著娃娃，一搖一晃地走過來。

    “給……給……”

    他舉著娃娃，仰著頭，全身都在使勁兒。

    蘇餘笙蹲下身子，摸摸他的頭：“原來咱們元寶這麽聽話呢。”

    元寶看著安安含淚的樣子，突然皺起眉頭，似乎很嚴肅。

    “給……給……”

    他執意要把娃娃還給她。

    安安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

    她接過娃娃，蘇餘笙放下她道：“好了，這會兒該和好了。”

    兩個小孩兒，你看我我看看你的，看著看著，又突然笑了起來。

    餘知安見狀，忍不住搖頭道：“真是一對小冤家。”

    話音剛落，肖蓓鳳就從廚房走來，接過她的話茬：“小時候是冤家，長大了那叫青梅竹馬。”

    “餘笙，我看元寶這孩子不錯，不如讓他們定個娃娃親？”

    肖蓓鳳說了一句玩笑話，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一個四歲，一個兩歲半，倒是般配。”

    “女大男小，才是時髦了。現在是新時代了，沒人會在乎什麽歲數，什麽年紀的。”

    蘇餘笙笑著道：“姨娘快別鬧了。”

    餘知安也笑：“我可不能讓他把你們家安安給偷走。”

    小孩子總是好一會兒壞一會兒的。之前還哭哭啼啼，現在又玩在了一起。

    吃過晚飯，何建業來傅公館接妻兒回去。

    蘇餘笙見他直接把元寶扛在肩上，像是扛麻袋似的。

    餘知安似乎已經是見怪不怪，看著他們父子鬧來鬧去，對著蘇餘笙輕聲道：“這會兒，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蘇餘笙稍微反應一下，方才笑笑。

    的確，這一大一小，十足的孩子氣。

    何元寶這個名字是何老爺子取的。人上了年紀，身上的戾氣也不那麽重了。、

    給孩子取名“元寶”，並非一心為財氣，而是覺得和氣生財，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卻嫌少有人能做得到。

    何建業親自開車，何元寶躺在餘知安的懷裏，漸漸犯了困。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餘知安低頭看他，似歎非歎：“這小家夥兒，隻有在睡著的時候，最可愛。”

    何建業聞言笑了：“當媽的人了，可不該這麽發牢騷。”

    餘知安嗔他：“我這不是牢騷，而是實話。你兒子什麽樣，你不知道嗎？”

    “我兒子最好。”何建業知道她的辛苦，可還是願意和她打趣幾句。

    “對了。”說著說著，餘知安想起一事，“今兒，姨太太說要給兩個孩子定娃娃親呢。”

    何建業挑挑眉：“元寶和安安？”

    “是啊，說他們是一對小冤家。”

    她當成趣事和他說起，誰知，何建業卻立刻反對：“我不同意。”

    “啊？為什麽？”

    何建業又笑了一下：“安安是誰？他們家寵她寵上了天，那孩子長大之後，保不齊要多厲害呢。元寶和她定親，往後還能有好日子過嗎？不行，娶妻娶賢，要像你這樣的，而不是娶尊菩薩回來供著。”

    餘知安聽了也是笑：“什麽跟什麽啊？哪裏有這麽嚴重？”

    “安安是個很可愛的孩子，不過，他們傅家的女婿，可是不好當啊。”何建業半開玩笑地回她一句。

    餘知安瞪他一眼：“一句玩笑話而已，瞧你這麽認真，真是的。”

    “認真不好嗎？從前我總是滿腹玩笑話，所以，你總是嫌棄我來著。”

    餘知安不吭聲了，拍拍睡著的兒子，給他蓋了件衣裳。

    …

    午夜時分，傅景琛身披夜色回到了家中。

    客廳裏留了燈，他順手關上，去廚房喝了杯茶，解了解乏，方才上樓去。

    蘇餘笙坐在燈下看書，聽見他開門，立刻迎了上去。

    “怎麽還沒睡？”

    “怎麽這麽晚？”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傅景琛摟她入懷，似歎非歎地長籲一口氣道：“總是有些事，脫不開身。”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可以讓人安心的味道。

    淡淡的，清香味，縈繞鼻尖。

    蘇餘笙知道他累了，撫撫他的後背。

    “我去給你準備洗澡水，趕緊洗洗睡吧。”

    傅景琛應了一聲，卻是不鬆手。

    蘇餘笙忍不住輕笑：“好了，你去看看安安，她今晚說要和咱們一起睡。”

    提起女兒來，他才舍得放手。

    小小的一個人兒，睡在床的中間，張開雙手的模樣，很是可愛。

    傅景琛低頭看她，心中一陣溫軟。

    不管外麵的世道再亂，敵人再猖狂，事情再麻煩，隻要看到女兒，他就高興，他就心安。

    可是……他的心裏仍有一絲焦慮。

    時光匆匆，朝朝暮暮，待女兒慢慢長大之後，這世道是否還是這般渾濁不清……

    …

    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五，蘇餘笙都會去療養院探望白夢露。她會給她帶一束花，又或是一些甜甜的點心。

    近來，她的狀況好了很多，似乎能認得人了。

    蘇餘笙問過醫生，想要讓她重新開口說話，怕是很困難了。

    她的大腦雖然沒有什麽外傷，但心理意識很薄弱，她幾乎喪失了正常人的所有感官。

    換而言之，她對所有事物的反應都是遲鈍的。

    最初的那一年多來，她甚至連自己吃沒吃飯，肚子餓不餓，這種小事都不知道。

    蘇餘笙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白夢露可能要一直如此了，她會一直照看著她。

    這都是因為蘇鎮天，她有責任，也必須要照顧她。

    蘇餘笙陪著白夢露坐了一會兒，見她安然無事，方才離開。

    她坐上車子，突然心中起了一股異樣，她不由轉過頭去，透過窗戶看向外麵。

    “少夫人，您怎麽了？”

    隨行的護衛官連忙問道。

    蘇餘笙見身後什麽也沒有，微微搖頭：“沒事，走吧，回家。”

    不知怎麽地，她剛剛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追隨著自己。可是，那裏並沒有人。

    待車子緩緩啟動之後，一個穿著長衫馬褂的消瘦男子，在院長的陪伴之下，漫步而出。

    “這裏的環境還不錯，我想我可以放心了。”男子淡淡開口，聲音略有沙啞。

    “慕容佐先生，請您放心，我們這裏的環境設備都是最好的。您的夫人過來休養，一定會沒問題的。”

    慕容佐，不，準確的說，應該是蘇鎮天讚同地點了一下頭。

    “我的妻子，現在的狀況很不好，而我又要東奔西走的做生意，所以……”

    他故作欲言又止的模樣，其實心裏想得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他兜兜轉轉，苦熬三年，方才可以重回上海。

    他回來之後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探蘇餘笙的消息。

    看來她過得很好，丈夫疼愛，女兒可愛，還有無人可以小覷的身份。她沒有忘了白夢露，把她安置在這裏，吃好喝好。

    蘇鎮天換了身份，來到此處，編造了個莫須有的理由。

    “院長，恕我冒昧，能不能讓我在四處看看，走走。”

    院長聽了這話，很是熱心，安排了護士陪同他四處看看。

    蘇鎮天一直在留意著白夢露，故作不經意地指了指：“那個人不是……”

    護士見他注意到了白夢露，忙輕聲阻止：“先生，我們這裏是不能討論病人的隱私的。”

    “不好意思，我知道，我隻是覺得我好像認識她。”

    護士心中有數。

    她知道白夢露是什麽來頭。想當年，上海灘赫赫有名的大歌星，認識她的人，實在是多著呢。

    蘇鎮天看著白夢露的側臉，又道：“護士小姐，我真的認識她，我能不能過去向她打個招呼，就說句話。”

    “這位先生，請您不要讓我為難。院裏麵有規定的……”

    她的話還未說完，蘇鎮天便主拿起一卷鈔票塞入她的手中，輕輕按住。

    “我知道你很為難，不過，我真的認識她，當年的大歌星啊。”

    護士還是麵有難色，卻是忍不住向四周看去。

    蘇鎮天給她的錢實在太多了，厚厚的一卷，讓她有點鬆動。

    “這個……那你趕緊的，隻能說一句話。”

    護士飛快地拿過了錢，放入自己的口袋裏。

    蘇鎮天微微點頭，朝著白夢露走去。

    她坐在椅子上，神情很平靜地望向遠處，不過，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她的目光空洞，仿佛什麽也沒看見。

    蘇鎮天走到她的麵前，蹲下身子，仰頭看他。

    白夢露毫無反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