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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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已經十分習慣寂寞。處理閑暇的熟練程度,已經達到了不因寂寞而感到寂寞的程度。這樣的人其實是十分可怕的,對生活無所感懷的人,幾乎與死比鄰而居。
她明白自己的狀況,但並不在乎。
這一日紅葉心中有感,晨起時並沒有穿宮裝,反倒換上了一身現代的服裝。上身一件oversize淺灰羊毛針織衫,褲裝則選用了高腰九分緊身牛仔褲,並一雙淺口短根單鞋。唯一算得上飾品的,大概就是別在毛衣上的那枚蜜蜂胸針了。彩妝的部分則隻是擦了一點豆沙色的口紅,基本處於素顏狀態,一頭長直黑發紮起了馬尾。
十分日常的打扮,但俏麗得卻像是能吸引住整條街的攝影師來街拍的時尚麗人。
不過紅葉之所以會打扮得這麽素,卻是因為某個不好啟齒的原因……她窮……
初來乍到21世紀,又因為替人辦事隻收取血楓的緣故,紅葉就貨幣這一塊的收入,都不用約等於,直接就是等於零。就她身上這身行頭和整個身家,還是用之前一個客人給的贈款購置的。雖然這筆贈款足有小十萬,不過紅葉還是花的精打細算。
紅葉對“現代化”這個事情,其實蠻感興趣的。不過她對所有的喜愛都表現得十分克製,以至於對感興趣的事物投注的關注甚至比普通的消遣還要少。
換好一身行頭,紅葉又泡了杯咖啡喝了起來。雖然是廉價的速溶飲料,但咖啡特殊的醇香口味對一個“剛出土”的戰國老妖精而言,卻實在算得上一場大自然的慷慨饋贈。
不過紅葉雖然處在享受物美價廉的體驗中,但神色卻有點漫不經心的微微呆滯。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尚未肯定是否能夠等到,於是飲用咖啡的速度,緩慢出了一絲刻意的拉長。
紅葉沒能等待太久,一杯咖啡飲至三分之二時,預想中的可能就與現實的發生對上了契合的關聯。
送給朱海文的護符碎了。
突如其來的打擾並沒有讓紅葉的興致變糟,或者說她其實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打擾”的到來,而做出了與往日別具一格的動作的。
匆忙把餘下的咖啡灌入口子,紅葉站起身來憑空畫了個簡單的符文,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就離開了紅葉寮,去到了朱海文落難的現場。
那護符能保人不死,紅葉做的就是救下朱海文的打算,如有可能,再順藤摸瓜找出那圈奪命紅線的來由。但這些粗淺的預想,卻在紅葉真正見到朱海文的現狀後,付之一炬全部充當了燃燒怒火的柴。
朱海文被剁掉了兩根指頭,左頰被鈍刀劃花,右臉更糟,一道極深的口子自他唇角拉開,一直割到眼角,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個掉了拉頭磨平了鏈牙的拉鏈口袋,張著痛苦的血盆大口。
鮮血是他所能呈現出的唯一濃厚,連哀嚎都虛弱得像是溺水者的咕嚕聲。
紅葉也顧不得自己定下的規矩,一麵背對著那群施暴者畫了枚符文幫朱海文止血止痛,一麵疾言厲色地質問起他們來。
“你們是什麽人?”
施暴者一行五人,清一色的刀疤漢子,如出一轍的匪氣森森。這群人見到突如其來的紅葉竟然也不驚訝,不答反問:“妹子蠻正啊,哪兒來的?別是想救這個廢物吧?”
“嘻嘻嘻,也不是不能商量嘛,隻要你肯跟我們哥兒幾個過一夜。”
“到時候我現在上!”
“美得你”
紅葉冷哼一聲,不願再聽那令人作嘔的淫笑聲,當即祭出手段定住五人。因為沒有收取血楓的關係,她不能像上次那樣方便地將人帶回紅葉寮,一時又有沒有合適的手段把這五人同時搬回去,但朱海文的傷勢又得盡快處理。
分出輕重緩急之後,紅葉就有了成算。
施暴者一行與朱海文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一處僻靜的死胡同,也許是早有預謀的關係,這地界正好別說行人了,連個監控攝像都沒有,這正好方便了紅葉。
如果說同時拖走五個壯漢難度是2分,滿分10的話,那麽在巷口布置個障眼法然後叫手底下的小妖把人運回來的難度,就約等於擰開瓶裝飲料瓶蓋。用輕而易舉來形容都顯得誇大其詞。
紅葉把朱海文帶回紅葉寮迅速安置好。妖術確實能止血止痛,但那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紅葉是死後成妖,說是妖精,其實是厲鬼。你讓一個厲鬼去懸壺濟世,扁鵲華佗的棺材板還能不能要了?
紅葉自知技短,也不死撐著鑽牛角尖,直接敲了鄰居的門,請了桃花妖來給朱海文診治。
妖類裏邊兒,當屬草木成精的最文藝清新,人家餐風飲露的說起來“窮苦”,但大自然的養育和饋贈卻讓他們在整個妖族裏邊兒都別具一格。要說“最不像妖精獎”和“扮神仙仙女最像獎”的參賽選手裏,花妖不說拔得頭籌吧,進個top3那必須是實至名歸。
但這裏邊兒有個問題……
紅葉拖著昏死過去的朱海文找上門來,人桃花妖本來好好喝著清晨第一杯露水,冷不丁見著這麽一尊“大佛”,差點沒給嚇得差變回原形。
紅葉還缺心眼兒地跟人問好,說的還是“小桃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呀,露水喝著呢?”
別看紅葉對人一副高嶺之花的高冷樣,實際上她對於人際關係的處理十分苦手,她總是想跟人更靠近一些,發展出一兩個閨中密友什麽的,然而總是找不準思路,最後朋友沒交上不說,還暴露了逗比的本性。
要不人們怎麽常說“關窗留門”呢,可見但凡是個會喘氣的,都有他的優勢也有他的薄弱環節,每個人都有他的局限所在。
桃花妖硬著頭皮哆哆嗦嗦地回話:“您……您怎麽來了……是有什麽……什麽事嗎……”
怕的連問句的上揚語調得揚不上去,還能喘氣大概也是仰賴幾百年的修行裏沒有開小差了。
紅葉大方地說:“這人跟我談過一筆生意,我看著順眼就搭救了一把。沒成想,過了兩天就給人弄花了臉,你也知道人間不比我們,皮相還是很要緊的。你看能不能搭把手?報酬好說。”
桃花妖:“怎麽好……收您的報酬呢……”
紅葉:“哈哈哈,要的要的。”說著取了張血楓出來塞到桃花妖的懷裏。
說實話,紅葉人長得好,雖然看著冷淡,但相處下來就能知道她脾氣十分溫和,平日裏就喝喝茶養養花,別說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了,連噪音那都是嚴格控製在50分貝以內從不擾民,要說這樣的物種,到哪都該是受歡迎的類型,但有些事,其實從出生時就已經定下了基調。
紅葉是厲鬼,桃花妖是木精,一個是天地間最為陰冷的冰霜,另一個卻是堪比仙人的純潔無垢。這樣兩個妖,終歸是湊不到一起的。
桃花妖隻是被紅葉那一雙手觸碰到,渾身便無法克製地顫抖了起來。這一次,不是因為害怕和恐懼,而是厲鬼那特殊的寒冷和陰刻,確鑿地奪去了她身上所有的暖意。這並非紅葉刻意之舉,但桃花妖卻把這當成了敲打和警告。
笨拙的真心,最顯殘忍。
桃花妖匆忙從屋裏取了一罐桃花脂出來交給紅葉。這桃花脂是個好物,最受那些女妖喜愛。取一指甲蓋的花脂用水勻開,再緩緩塗到肌膚上,立刻就能就消解死皮促生新肌。每七日塗抹一次,幾乎能達到青春永駐的目的。
隻是花脂製作起來十分繁瑣,尋常花妖本身就又美若天仙用不到這物事,兩廂作用下就襯得這稀罕物更加難得,近年來在妖市上已經絕跡。
桃花妖給了紅葉足足一罐……也不知道是心眼實還是怕的。
紅葉倒是沒全部收下,隻取了四次塗抹的用量,然後把瓶子遞還給了桃花妖。因為朱海文的情況實在緊急,紅葉也不多寒暄,直接告辭離開了。
桃花妖掏出衣襟裏的血楓瞧了瞧,又望著紅葉離去的背影看了看,最後目光又落到了手裏的桃花脂上。神色莫名,似有意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