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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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於“人走茶涼”的一般規律和“反派膨脹的表達欲”的基本特性,紅葉製定了一個成功預期十分低,但依舊值得一試的粗略計劃。

    紅葉給朱海文施了障眼法,外人看去他會是一副傷貌。也不如何嚴重,隻額上、左頰、右顴三處各趴著一條,長短不一縫針處理過的蜈蚣形疤痕。

    好好一張清秀的臉,在這三條蜈蚣的修飾下,硬生生被板正出了“牢裏剛出來”的洗心革麵感。乍一看凶神惡煞,仔細一瞧卻有同情油然而生。人們說的親和力,在這樣的場合顯得尤有存在感。

    紅葉與朱海文一齊走進單位辦公室,此時時針已轉到十點的位置,辦公室內一行人已足足工作了一個小時。

    但很快紅葉就看出了幾點問題。

    九點上班,現在十點,但坐在偏角的一個英俊男子卻依舊在吃某知名快餐店外帶來的早餐。

    這是不是太自由散漫了一些?

    紅葉一進來被這人吸引去了目光,然後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目的觀察起整個辦公室。可見這人的顯眼。

    這個辦公室不如何大,大約百來平,辦公桌連擺三列,看起來忙碌又各司其職。再有一處關上了門的小隔間,想來是領導的私人辦公區。

    紅葉大致心裏有了個底,貼到朱海文身邊低聲耳語交代下自己的想法,然後就正式開始行動了。

    朱海文跟紅葉一前一後走到經理辦公室前敲了敲門,得到允可後一齊走了進去。

    經理看到來人是缺勤的朱海文時,嘴角頓時耷拉了下來,一幅要教訓人的樣子,可沒等他那套陳腔濫調的官僚主義基本通稿宣講出來,他又先行看清了朱海文臉上三條仿佛蜈蚣一樣猙獰的傷疤。

    這是個什麽情況……一個周末沒見,好好一個人怎麽就給破相了……

    陳亭方:“怎麽了這是?”

    朱海文剛想開口,就被紅葉悄悄拉了一把,然後代為斡旋了起來。

    紅葉:“您好。您是朱先生的領導嗎?我叫紅葉,這次來,想跟貴單位談一筆生意。”

    陳亭方摸不著頭腦,但基於“員工破相了可以辭退再招,訂單飛了可不一定會還巢”的理念,陳亭方立刻分清的事情的輕重緩急。都不用深思熟慮,兩個選項一歸納出來,陳亭方的心思就放在了後者上。

    陳亭方:“洪小姐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麽?這是我們的業務清單,您先看看?海文你先出去,等我跟洪小姐談完了再找你好好聊聊。”

    紅葉在桌下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先離開。朱海文不明所以得跟陳亭方如出一轍,活像是一對丈二和尚。

    然後很快,他就沒工夫去想紅葉的心思了。

    朱海文一出小辦公室,就被幾個熟識的業務員圍了起來。很顯然,他們是為朱海文臉上那三道疤而來。

    “你這臉怎麽回事?”

    “周末你幹什麽去了?”

    “還能治好嗎?”

    “這可怎麽辦呀……”

    各種驚疑、猜測、探尋衝破他們的好奇心,張牙舞爪地向朱海文席卷而來,好像獲得第一手談資和滿足自己的八卦需求,才是此時此刻最最重要的事情。而負傷的當事人的心情,隻是無需介意的次級內容。

    如果不是紅葉提醒,朱海文也察覺不到這群同事的無禮。

    他的傷已經痊愈,所以他並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破相的人,但來之前紅葉跟他交代過這個事情,還特意叮囑他要好好觀察記錄周圍人的反應。

    本還“即將欺騙朋友而心有愧疚”的朱海文,此時此刻卻如同墜入冰窖一般身心俱寒。這就是他的同事,一群他以為是朋友的人。

    連走個形式過場的噓寒問暖也沒有,上來就是言辭赤裸的打探。人情淡薄,尤其是認清人情淡薄時,那些熱誠的探尋就成了割開傷口的第二把刀。

    朱海文好歹做過幾年銷售,雖然還沒混成沒臉沒皮的老油條,但基本的情緒調節能力還是有的。

    照著之前跟紅葉對好的台詞,朱海文一一回複了同事的問詢。

    “周五晚上我跟一個客戶約在林泉商街吃飯,回家的時候看見幾個混混跟一個女孩子拉拉扯扯的,我就上去想幫人解圍。沒成想這幫人帶了刀,我怕他們手下沒個輕重,就直接帶人姑娘想逃跑。結果被追上來砍了幾刀,要不是有路人經過,後果不堪設想。”

    朱海文一說完,就按照紅葉吩咐,仔細地盯著眾人看了起來。雖然他沒法做到明察秋毫細致入微,但不是每個人都是影帝,如果這裏邊兒有人對這件事情負責,必然會有表情上的變化神色上的鬆動。

    但叫人始料未及的是,沒有人表現出異樣的神色,哪怕是在聽到朱海文給出的犯案時間和實際的犯案時間對不上號的時候也依舊神色如常。

    而就在朱海文以為這事沒了結果的時候,一個人厭鬼憎的狗腿子湊上來問了一句:“那人抓到了嗎?”

    這個問話的人叫陳明,職場身份稍微有點複雜。

    社會關係上來說,他跟部門經理陳亭方沒有關係。但陳亭方有個外甥也在這個單位上班,叫秦豐澤的就是。

    這個秦豐澤呢是個富二代,家裏似乎還有些黑道的門路,隻是近年來已經逐漸洗白。秦家老爺子上了年紀,就輪到秦豐澤他爹那一輩來接班。要說豪門深似海,這話是一點也沒錯。秦老爺子剛想退休,幾個兒子就爭著搶著做起了二十四孝子,連帶著自家的兒子女兒也被約束成了規規矩矩的五好青年,但凡鬧出一星半點幺蛾子就是一頓毒打。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這些個小輩們呢也十分理解。但理解歸理解,上起班來卻依舊要命。要說秦豐澤這樣的紈絝子弟,一周五個工作日裏能有兩天打上卡的,那都能算他愛崗敬業,得給頒發最佳員工了。

    這麽大的來頭,雖然在單位裏不管事,但身份在那兒,多得是巴結的人。

    秦豐澤的頭一號走狗兼泥腿子就是這個叫陳明的了。

    平日裏有什麽得罪人的話,不好自己做的事,需要人背鍋的場合,那都是“秦豐澤有事,陳明服其勞”。

    要隻是這樣呢那倒也還好說,但秦豐澤這貨可太能作了,一個辦公室二十來號人,頭天上班來給得罪了個裏外裏。但基本也是沒人敢跟他理論,一來秦豐澤不怎麽在辦公室待,一些小事忍忍也就過了,二來還是因為秦豐澤的來頭大,尋常小老百姓跟他對上那約等於就是雞蛋碰金剛鑽。都是碳,但人家來頭硬得雷打不動。

    朱海文跟秦豐澤也有過不愉快,自然跟陳明也不大對付。但朱海文有自己的涵養,他雖然不喜歡這兩個人,但出於禮貌還是回答了陳明的問題。

    “人抓到了,在派出所扣著呢。”

    照理說,這是個惡有惡報的圓滿結局,雖然算不上皆大歡喜,但也符合人們樸素的因緣果報的思想理念。但陳明聽到這話,卻拔高聲音叫了起來——

    “被抓了?至於嗎你!人家又沒把你們怎麽樣,你怎麽能把人送進派出所呢?!”

    朱海文一臉驚詫地看著他,一時竟有點分不清這是是陳明自主自立真情流露的賣蠢言論,還是秦豐澤授意的日常挑事。

    而這時,紅葉卻略顯匆忙地從小辦公室裏小跑了出來。

    她感覺到朱海文脖子上的紅線,收緊了三分。有人對他動了殺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