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結契完成後，朱海文莫名心慌了一陣，繼而不自覺不自然地厭惡起了紅葉。等那陣惡心的感覺過去之後，沒來由的，朱海文意識到了這是某種警告。

    朱海文的神色變化一直被紅葉看在眼裏，見他能自己恢複過來，紅葉也樂得省下一番口舌。

    血楓是她入世的目的，但她要的其實並不是人類的鮮血，而是一種互利互惠的和解。這個出發點是很好的，從被幫助者的角度來看，這幾乎是一樁利他主義的奉獻。但實際上，為了達成這個虛無的概念，紅葉是受到了許多掣肘的。類似這樣的警告，就是其中之一。

    無論是在哪個體係中，權能、自由與職責、掣肘之間，總有個對應的章程。紅葉之所以能在現代社會過得安然，也是因為她遵循了入世的守則。不僅僅是她，所有入世的妖都要遵循相應的規則。

    一開始的時候，紅葉幫助人的手段十分簡單粗暴。憑借著自己一身多才多藝的本事，紅葉毫無遮掩地展露人前，甚至以自己認為的正義為準繩，越過既有的法律替人伸張。

    紅葉恍惚間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她洋洋得意不把人間放在眼裏，可最後改變了她想法的，卻不是天道的懲戒，而是一個人類小律師的一番話。

    “法律在很多方麵不同於理想中的正義，法律體現了特定時刻特定民族同意用來統治自己的理想正義，為了確保這種同意，法律必須接受每個人的個體理想所達成的諸多妥協。你以為你高舉的大旗寫著正義嗎？你隻是個悖逆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的法盲而已。”

    被旁征博引地教訓了一頓之後，紅葉靜下心來觀察了人類社會一段時間，此期間她還瀏覽了相關的學識，在得到係統的學習後，她就幾乎不再越過法律行動了。哪怕沒有人知道，哪怕被人知道了也沒人拿她有辦法。

    這樣的自律被培養成為自覺和理所應當之後，紅葉又把這種思想灌輸給了那些有點好感，又試著走旁門左道的人類。先前朱海文問護符是否能給他帶來運勢時，她之所以會嗬斥他，就是因為這個。

    二次結契之後，紅葉雖然放開了手腳，但她依舊打算拿起法律武器維護朱海文的利益。

    這場景看起來熱血，實則糟糕透了。

    法律本該是普通人的保護傘、犯罪者的鐐銬，但因為這個犯罪者有點權勢後台，那鐐銬就形同虛設，甚至倒打一耙成了無辜者的催命符。中二點來說，正義成了黑暗的幫凶，這樣的事情是叫人憤怒的。

    紅葉深知這些黑暗汙穢，但她同時又矛盾地信任著法律終將製裁惡人。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掃清障礙，讓法律體現出它的神聖公平。

    搜集秦豐澤設計陷害買凶殺人的罪證輕而易舉，但想要一擊必殺，讓秦豐澤得到應有的懲罰，且不讓這懲罰打折扣，就得好好研究規劃一番才有可能成功。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搭上一個更有權勢的人脈，阻止秦家做手腳。但這有悖紅葉的初衷，以此得來的結果，即使殊途同歸，她也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的。

    紅葉想到一個工具——

    輿論。

    個體權益時常得不到保證，麵對他人遭遇不公正時，冷漠的大多數會選擇旁觀。但一旦讓他們產生同情，或代入到“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之中時，冷漠便會擰成一股繩。然後他們就會大聲疾呼，形成輿論，滿懷熱誠地監控正義對黑暗的審判。引導得當，這輿論甚至能斬殺一切牛鬼蛇神。

    紅葉一直都覺得現世的輿論十分有趣，現下輪到她操盤一把，竟有些躍躍欲試的新奇感。

    不過紅葉隻知“法律”這個概念，卻並沒有通讀所有的法律法規。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未征得本人同意私自散播公民信息，其實是違法的。

    不過即使她知道有這麽一條規定，估計也還是會這樣去做。為了達成最終意義的公正，紅葉不介意使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隻是沾上一些汙點而已，她接受這樣的下場和後果。

    人若有了“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膽氣，大約已經可以歸入“危險人物”一類了。

    實際上，紅葉蠻無賴的。

    紅葉將自己收集來的關於秦豐澤的罪證，一齊貼到了同城論壇和當下最火的社交軟件上，同時小小斥資一筆用於推廣打開局麵，做完這些，她就得暫時收手了，而後續能蔓延擴散到什麽程度，就全部“仰仗”網友們的戰鬥力了。

    紅葉的預期是把秦豐澤推到人前，使其家族無法在他審判時做小動作。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樣一則爆料信息的投放，竟引發了一場震動京都的反黑風暴。

    事情的經過極具戲劇感，一係列的巧合猶如實現安排好的“一環扣一環”，極為連貫地引發了一場“多米諾效應”。

    紅葉的爆料貼子被當做八卦貼被傳播開之後，足足用了一天的時候才爬上了熱搜版單，排名不高，堪堪守住末尾一席。

    然而看到這個貼子的人裏，卻很有些一好事的考究帝和分析帝，他們旁征博引來各種不為人知的信息來豐富這個貼子，幾方補充之下，秦豐澤十惡不赦罄竹難書的形象竟無比形象了起來。

    雖然也有人質疑，可每當一個質疑被提出，就有數百個“熱心網友”雙手奉上實錘。這些支持秦豐澤的聲音，反倒成了炒熱話題的重要推手。

    後麵的事情就漸漸失控了。

    各種對秦豐澤的謾罵以及對zf不作為的不滿言論幾乎引爆了整個網絡。貼子搜索訪問量之大，幾度致使服務器崩潰。

    這還不算完。

    秦豐澤隻是個引子，在有心人的推導下，整個秦家也被迫亮相。那些洗白了還沒洗白的生意，全部被描述成了沾滿鮮血和算計的“下作勾當”，真真假假地被擺上了台前。

    這時，秦家下了一步十分十分要命的壞棋。

    秦家對各個社交平台施壓要求刪除對秦家的不利言論。秦家勢大，各個平台不得不照做。

    可這一舉動，立刻引來了各大吃瓜群眾的反彈，更有各路黑客大神動用技術把秦家的爆料貼幾度挖出再次貼到網絡上，任憑網管怎麽刪除，那些貼子總是跟幽靈似地接連飄來蕩去地冒出來。

    古人雲“堵不如疏”，想來秦家也是沒個文化人了。

    網民的極度憤慨最終引起了zf的重視，恰好某重要會議將要召開，相關領導直接下發“全力反黑，嚴肅處理”的指令文件，於是秦豐澤和秦家直接成了秋後的螞蚱。

    秦家人也不是沒有求助過本家，然而這項指令文件確是秦家的死對頭雲家下發的。再有幾億網民全程盯梢，即使勢大如秦家本家，也不敢貿然去保全這個分支了。

    甚至於，秦家本家是對秦家保有怨懟的。他們覺得，如果不是秦豐澤胡作非為落人話柄，秦家也不至於走到這步田地，本家也更是不會遭此一劫。

    本家收取旁係孝敬的時候，總是親親熱熱的“都是一家人”，真遇上事了又是一副“咋們橋歸橋路歸路”的嘴臉。人心涼薄不外如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