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陳原很可能留下來吃晚飯，盧青的思緒就變得有些亂七八糟了，出於禮貌，她不僅不能讓陳原離開，還得主動邀請人家留下來吃晚飯才行。

    “小心！”陳原忽然大喊一聲，盧青拿著菜刀的手，驀地停下來，這才發現她剛才差點砍到自己手上了，好險好險！

    “盧青老師，你剛才在想什麽？那麽入神？”陳原湊了過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外麵天色未暗，可陳原往她麵前這樣一站，還是遮擋住了原本投落在她身上的大片光線。這讓盧青在舉目的瞬間，就隻看得到他一個人。

    她怔忪了一秒鍾，連忙別開目光：“沒想什麽，我的火要熄滅了，我去加柴，你隨意。”她蹭地站起來，就往火籠屋走，她在堂屋砍豬菜沒花費多少時間，現在火籠裏的火燃燒得正旺。

    看著她似是落荒而逃的樣子，陳原以為她是被剛才差點砍到手指的事情嚇到了，他笑了笑，沒想到盧青老師還有這麽膽小的一麵啊，他走過去到門邊站定：“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學校了。盧青老師，明早學校見。”

    聽到他說要走，盧青心裏鬆了口氣，嘴上卻說：“都這麽晚了，你回去怎麽吃飯？不如留下來吃晚飯吧？”客氣還是要假裝客氣一下的，說完之後，盧青都被自己故作留人的聲音，給弄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想，但凡有點智商的人，大概都聽得出來，她是在假意留人吃飯了。

    她既擔心陳原聽不懂她在假意留他，又擔心他聽出來，簡直矛盾極了。

    按理說，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她沒道理這麽擔憂和男性相處的，可或許是媽媽從小管教嚴格，讓她無法做到大大方方地邀請男性留在家裏吃晚飯，若是陳原偶然過來，剛好碰到飯點了，她倒是能夠真心實意地喊他留下來吃飯。

    在她各種擔心的時候，陳原卻是爽朗地笑道：“不了，我回學校去吃吧。”然後他就大步出門去了，盧青終於感覺自在了許多。

    走在回學校的路上，陳原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的酸痛，剛才在盧青家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輕微的酸痛了，所以才及時離開的。到學校之後，他直接躺在自己那張木床上，一邊忍著那陣酸痛，一邊想如何處理盧繼鳳的事情。

    盧繼鳳現在的年齡，對戀愛這個事情，說她懂她不懂，說她不懂她又懂一點，這種事情，隻能從長計議。

    好在第二天中午，他就得知那個青年男子離開盧繼鳳家裏了，下午放學的時候，他特意留下盧繼鳳，和她簡單說了幾句話，他沒有提及賴到盧繼鳳家裏來的那個青年男子，隻讓盧繼鳳回家多幫爹奶做事情，以後她嫁出去，就沒人幫他們了。

    盧繼鳳一走，盧青便笑道：“你這樣就放棄了？默認她這麽小就嫁人了？”

    陳原笑得有些狡黠：“我這個叫做以退為進，現在她一心覺得早點嫁人是好事，我要是阻止她，她就會反著來的，她現在已經到叛逆期的年齡了，所以我隻能先假裝認可她的行為，再慢慢想辦法，否則我還沒講道理呢，她就先不聽我說話了。”

    “原來你在放長線釣大魚啊？不過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陳原抿著嘴唇，看著山頭往下落去的夕陽，一時間不語。

    盧青當他是沒想出辦法來，也不追問，隻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見。”

    這天過後的接下來幾天，盧青雖然偶有看到陳原在和盧繼鳳講話，但時間都不長。她也不確定盧繼鳳是否有聽進去陳原的勸說，但她覺得陳原這樣的行為有點傻，他一直這樣堅持下去，有什麽用呢？平時看他是挺聰明、挺懂變通的一個人啊，怎麽就死磕上這件事了？

    周四下午放學，盧青照常下樓，陳原竟已經在桂花樹下等她。

    “盧青老師，我決定周六帶盧繼鳳去縣城裏走一趟，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你帶她去縣城裏？為什麽？”

    陳原故作神秘地說：“去了你就知道了。”

    “周末我還有事情，不去。”盧青真的不想折騰，她不覺得這樣折騰下去有什麽用，“盧繼鳳的家庭情況，已經擺在那裏了，她的家人完全不在乎她的學習，你又何必呢？”

    “就是因為她的家人不在乎她的學習，身為她的老師，我們才更要在乎啊。”陳原依舊笑盈盈地看著她，並沒有因為她的認知而生氣，“盧青老師，以前你上學的時候，肯定也很不容易吧？那個時候，有沒有老師拉你一把呢？”

    盧青在學習的過程中，還真的有那麽兩個老師，對她的影響很大。其中一個是她上小學時候遇到的，那時候她也是個貪玩的小姑娘，學習成績在班上算中等。那個新來的數學老師，經常鼓勵她，後來她的成績就跳到班上前幾名了。上初中的時候，恰巧又碰到一個超級好的英語老師，英語老師是個女老師，可卻很得班上同學們的喜歡，盧青當時對這個英語老師也是喜歡壞了，於是拚了命地學習英語。

    活了二十三年，她常常覺得，就是這兩個老師改變了她的命運，不然她大概也和很多同村的女孩子一樣，初中畢業就下廣打工。後來她還時常感歎，老師對山區裏孩子命運的轉變，太重要了。隻不過，她一直將自己置身事外，她沒想過要當老師，自然就在心中默許地將改變孩子命運的任務，交給別的老師了。

    周日剛好是十三號，是趕上司天，一大早，盧青就和陳原還有盧繼鳳，踏上了去縣城裏的路途。盧繼鳳長這麽大，還沒去過縣城，整個人都非常激動，從上司坐車去獨山的路上，她不時地看向窗外。

    今天她特意換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一件寬鬆的黑色褲子，在靠近右邊褲袋的地方，繡著一串小花，穿著白球鞋，上邊則是一件T恤。即便這已經是她最好的穿著打扮了，可進了縣城裏邊，還是顯出了她身上濃鬱的鄉土氣息來。

    小孩子嘛，對這些都沒有什麽感覺，反而很新奇地打量著縣城裏的一切，包括不斷從身邊跑過的車子，每一樣都能讓盧繼鳳感覺到新鮮和羨慕。陳原也沒說帶她到縣城裏來做什麽，就隻是帶著她閑逛著。逛了吃東西的地方、賣衣服的地方，還去逛了縣城裏的學校。

    他們很早從仁等村出發，到獨山縣城時，已經中午了，這樣幾圈逛下來，已經下午兩三點鍾，陳原說：“先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於是三個人就去吃午飯了，這個時候縣城裏的砂鍋飯還很流行，但是比較貴，一般外來的人很少吃，但今天陳原還是帶了盧繼鳳和盧青一起去吃了砂鍋飯，飯上放著好幾片臘肉，桌上還放著辣椒醬，看個人口味可以適當添加，算是店內的一大特色，很多人都喜歡吃砂鍋店內的辣椒醬的。

    吃了飯，就要回汽車站了，不時地有人推著水果，在汽車站附近售賣著。盧繼鳳常年生活在村子裏，常見的水果無非就是李子和桃子，幾乎沒機會看到葡萄、櫻桃、草莓這些水果，她的目光從不同水果上麵掠過的時候，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陳原將她的反應，全都看在眼裏，最後他買了兩斤葡萄，到了車上，他將葡萄給盧青和盧繼鳳兩個人吃，盧繼鳳不住地稱讚道：“陳老師，你真是太好了，對了，你還沒有跟我說，今天為哪樣帶我到縣城裏來呢，我也沒看到你和盧青嬢做哪樣了啊。”

    盧繼鳳是“繼”字輩，盧青取名雖然沒用字輩，但她是“天”字輩，和盧繼鳳的父母是同輩，所以，盧繼鳳喊她一聲“嬢”，是應該的。在盧青家裏，她有個哥哥，哥哥是老大又是男娃，父母給他取名時用了字輩，而她不僅是個老二還是個女孩，名字便可以隨便取，不需要字輩了。

    陳原笑著問：“縣城裏的衣服好看嗎？”

    盧繼鳳說：“好看！”

    “縣城裏的飯菜好吃嗎？”

    “好吃。”

    “縣城裏的水果，是不是比較多樣？”

    “是呀，挺多樣的，像這樣的葡萄我還是頭一次吃呢，平常我們就隻吃李子或者桃子，桃子也比較少能夠吃到。對了，我們還可以吃楊梅，但楊梅都是野生的，還沒熟透就已經差不多被吃完了。”

    “那縣城裏的學生，能夠玩的東西、吃的美食，是不是更多？縣城裏的學校，是不是更加好看？”

    “對呀，陳老師你說的都對。”盧繼鳳扁起了嘴巴，這樣一對比下來，她就覺得自己的家鄉，實在沒什麽好的。

    “那你要好好學習啊，隻有好好學習，找到好工作了，以後才能輕而易舉買到你喜歡的美食和衣服啊。”陳原開始諄諄教誨起來，盧繼鳳見過的東西太少，以至於她隻顧著眼前的追求，看不到遠方，他不得不刺激她的欲望。“之前你說，嫁了人之後家裏的錢就歸你管了，可是你看到沒有，咱們仁等村那麽多婦人管著家裏的錢，她們還是不能到縣城裏來買自己想買的東西啊。”

    盧繼鳳咬住了嘴唇，應該是將陳原的話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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