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時間，盧青在上課的時候，都會忍不住過多關注盧繼鳳的狀態，發現她的態度真的端正了不少，剛開始的時候，盧繼鳳也會在上課時候開小差，偶爾還會打瞌睡，但盧青看得出來，她都有在努力克服這些壞習慣。

    盧青不由得內疚起來，如果不是陳原，盧繼鳳可能現在曠課在家，和那個青年男子在一起，不會再將學習放在心上。

    今天是周五，下午第三節課是大掃除，同學們都集中起來打掃，樓道、操場、廁所……每個年級都有任務，大掃除完了的孩子，要麽在打乒乓球，要麽在打籃球，學校就這兩項娛樂活動。

    盧青坐在主席台上，看著不遠處勞動和玩耍的孩子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陳原興衝衝地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

    “早上我做了隨堂測試，看了下盧繼鳳的分數，進步很大，我特意拿了她的卷子過來，你看看。”

    盧青接過他遞來的卷子，卷子很簡單，可以前很多同學都是做不及格，盧繼鳳也在不及格的行列當中，現在盧青看的這張卷子，盧繼鳳居然考了個九十三分。

    “這是很高的分數了吧？”

    “是啊，盧繼鳳這同學隻要不懂的問題，都會問我，所以進步很快。不過這張卷子考的是這周所學的知識，前麵的知識她可是全都落下了。”

    盧青抿嘴笑著，金色的夕陽在她身上跳躍，操場上傳來籃球砰砰作響的聲音，陳原說道：“盧青老師，現在的你看起來真柔和，不像剛開始那樣……”

    他驀地住了口，深怕惹得盧青不高興。

    “剛開始什麽樣子？很尖銳嗎？將所有人都防禦在外麵？”盧青笑著反問道，她畢竟二十三歲了，不是十二三歲，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哪些問題。

    陳原見她沒有生氣，就也笑著看她。

    盧青卻看向圍牆之外的山坡，夕陽在山坡上移動，她說：“陳原老師，在那之前，我沒有想過，盧繼鳳還能被你拉回來。”她沉默了一瞬，像是說不下去了，又像是要好好措辭，過了一會兒，她才略有些感歎地道：“我曾經以為，能不能覺悟是個人的事情，以前雖然有老師對我挺好，一定程度改變了我的命運，但我也沒皮到盧繼鳳這個樣子，小學就和男人談戀愛。”

    她澀然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就覺得這樣努力，其實是在做無謂的折騰，一點作用都沒有？”陳原低低笑出了聲，他也跟著她一起看著圍牆之外、山坡之上的夕陽。“但是你現在相信了我的努力對不對？哦不對，是我們的努力，別忘了，盧繼鳳的事情你也有參與在其中，之前我還跟你說過，讓你不要抹掉自己的功勞。”

    盧青的心間驀地湧上一股暖流，感覺那些落在山坡上的夕陽，都裹在了自己身上，而這些熱量，似乎全都是從陳原身上散發出來的。她發現，好像有點什麽東西不一樣了，可她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究竟哪兒不一樣了。

    或許是因為她的心態變了吧？這次的事情，讓她知道，孩子們並不都是無可救藥的，糟糕的學習環境，沒能讓他們具備好好學習的意識，她身為老師，應該培養他們這方麵的意識才對，每個孩子的成長道路都是艱辛的，正因為他們多是留守兒童，身為老師的他們，責任才會更加艱巨。

    後來在上課時候，盧青遇到調皮的學生、不願意管理時，就會慣性地想起陳原對待學生和教育全力以赴的態度來，於是她便開口叫醒課堂上睡覺的學生、主動在課堂上和學生們互動。

    到了晚上，盧青經常會回想自己白天在學校時候的表現，是不是有哪裏做得不好？如果陳原知道了，他會不會對她失望？或者他覺得自己不如她？每每想到這些，盧青就會心跳加速，然後暗自唾棄自己為何要在乎他的看法？然而第二天，她仍舊會這般患得患失。

    到了周六，家裏人都去忙了，盧青看著缸裏沒水了，要煮飯她得先去井上挑水，當下就將扁擔拿起來，鉤住兩隻水桶便到井上去了。楓香寨的水井在山腳下，卻又在寨子上方，所以大家去挑水的時候，一般都說去“井上”抬水。

    井深有三米多，長、寬和井深相差不大，差不多相當於一個立方體，不過井口並不和地麵持平，得跨到井口上才能將水吊上來，井邊不足一米的寬度，看起來有些危險，但寨子上的人們一直以來都是這麽吊水的，也沒見出過什麽意外，自然也就無人感到害怕了。

    抬水回家，一路上都是下坡，寨子上都是泥土路，偶爾還墊著一兩塊大石頭。盧青許久沒做過這樣的重活了，走路時感覺腿肚子都在打顫。水井距離寨子不過兩百米，她很快就進入寨子裏邊，走了約莫五六十米，忽然一腳踩在一顆小石頭上，整個人重心不穩，便往地上摔去。

    “哐啷、嘩啦”的，水桶掉在地上，水從水桶中灑出來。

    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屁股上傳來一陣鈍痛，她悶哼一聲，一時間不知所措。

    “你怎麽了？摔倒了嗎？要不要緊？”一個人忽然跑過來，著急地看著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她。

    “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盧青很詫異，陳原居然會出現在這裏。她摔倒的狼狽相，肯定被他看到了，盧青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陳原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又將倒在地上的水桶一個一個立起來，“我在學校裏也是沒有事，所以特意出來走走，看看我們的學生們都在做什麽。也幸好我來了，不然你摔倒的時候，誰扶你起來啊？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疼得受不了？”

    盧青的屁股疼，腿腳也有點疼，但這些都不方便告訴陳原，她隻能道：“沒什麽事情，這點疼痛我能忍受得了。”

    陳原看了眼她的臉色，有些青白，看來剛才摔得不輕。

    “水井在哪裏？我去給你挑水吧。”

    “嗯？”盧青懵懂地看著他。

    “我說，我去給你挑水啊，你該不會覺得我挑不動吧？再怎麽說，我也是個男子漢啊。”

    他將扁擔挑到了肩上，認真地看著盧青，等著她給自己指路，但她還是沒能接受他為自己挑水的事情。

    “還是我自己抬水吧，我剛才就是不小心而已，等會兒肯定不會再不小心了。”

    見她要上來搶走水桶，陳原閃開到一邊，笑著說道：“看來，你是看不起我？還是說，你覺得你和我是陌生人，所以不需要我的幫忙？”

    盧青愣了一瞬，簡直無言以對，見他還在大方地對自己笑，想來他幫她挑水，不是因為客氣，而是因為真心。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猛地撞了一下，竟說不出拒絕他的話來了。

    “水井是不是往這邊走？我一個人上去吧，你先回去換衣服，你褲子都濕了。我知道你家在哪裏，我等會兒直接挑水過去你家裏就好。”陳原又說。

    盧青哪裏放心他一個人去挑水？她擰眉道：“現在太陽大，不要緊的，我和你一起到井上去吧。”

    再次來到井上，站在井邊，盧青向他示範了下怎麽將水桶甩到下邊去，怎麽讓水桶吃滿一桶水，再怎麽拉上來。等換到他做的時候，她緊張得心髒都要跳出來，看著太危險了，他的動作不夠熟練。

    一桶水放到井邊的時候，陳原的額頭的確出了汗水，但他沒吭聲，依舊認真地將第二桶水吊上來。吊水用的是繩子，很粗的繩子，等結束時，他手心已經一片通紅。

    “是不是感覺吃不消？我都說不用你幫忙了，你偏不聽，現在知道不容易了吧？我來抬回去吧，井邊太窄了，我怕你平衡力不好。”

    “不用，我真的能行，你可不能質疑一個男人的能力，這樣對男人來說，可是非常傷自尊的哦。對了，你們一直都是挑水喝嗎？”

    盧青被他說得後退到井邊，才道：“不是啊，抬水吃隻是一個季節的事情而已，平時水深都能淹沒水管的，那時候就能吃自來水，如果水麵在水管之下，就隻能抬水了。”

    看著陳原試圖將水桶抬起來，盧青心中又開始不放心了，“陳原，你可以嗎？你第一次抬水，要不然倒掉一半回井裏吧？我怕你受不住。”

    寨子上十歲左右的女孩，都會抬水，基本上也都來過這井邊，但陳原是第一次啊，盧青怎麽也不放心。

    陳原卻腰杆一挺，扁擔兩頭的兩隻水桶立即就離開地麵，扁擔閃了下，他便邁步往井下走來。會閃的扁擔才是好扁擔，扁擔不閃的話，抬東西的人就受罪咯。

    “你、你你一手向前抓著這裏，一手向後抓著這個地方，水桶就不會搖晃不停了。”盧青指著吊著水桶的繩子末尾說道。陳原立即照做，水桶還真的不搖晃了，他衝她咧嘴一笑，抬著水走在前邊，下坡路，腿肚子容易抖，盧青不時地喊著讓他慢點，他倒是也聽從。

    一擔水倒進家中水缸裏時，莫說陳原了，就連盧青都鬆了口氣，一路上她老是怕他受不住，或者摔跤什麽的。

    “好了，現在你總該不用擔心了吧？我學東西很快的，我在這裏休息一會兒，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穿濕的衣服會感冒的。”

    盧青點點頭，去了房間，找衣服褲子換上，雖然是夏天，但穿著濕了的衣褲卻還是很不舒服。她出來之後，就想去煮壺茶水給陳原喝。她家裏人沒有常年喝茶的習慣，所以不像別人家那樣，時常備有茶水。

    然而她一出來，就發現陳原不見了，她把家裏家外都找了一遍，不見他也不見水桶，難道他已經到井上去挑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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