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在響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和電視機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屋內的氣氛算得上非常融洽。不知道怎麽說的，最後陳原忽然聽到盧青哥哥說，過段時間就去廣東打工。

    陳原看向盧青，見盧青沒說什麽，她的父母也沒說什麽，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掙錢的方式。也對，當地的孩子十六歲初中畢業之後，基本都是下廣打工，或者去浙江等地。當地的孩子普遍八歲上一年級，因此初中畢業時是十六歲。

    “確定什麽時間段去了嗎？去那邊和誰一起？”盧青媽媽問。

    “就這兩天吧，我們寨子好多人在那邊，過去的時候聯係他們就可以了。”盧青哥哥說道。

    之後他們又談到了別的事情，沒有被盧青哥哥要去廣東打工的事情所影響。

    晚飯結束，陳原繼續在盧青家裏待著，畢竟吃了飯就走，顯得太不禮貌了。他與盧青的家人們一起看電視，也不知道怎麽的，盧青媽媽忽然問道：“陳原老師，你在遵義那邊交了女朋友沒有？”

    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讓盧青心中著實一驚，她本能地扭頭去看陳原，而陳原似乎也是下意識地看向她，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觸，不到一秒鍾各自就迅速將頭扭到一邊去。

    “沒，沒有，這段時間我還是想要先將孩子們的學習成績搞上去，其他的以後再說。”

    “哦，沒有啊，你覺得我們這邊的姑娘如何嘛？要不要伯媽給你介紹一個？”

    “媽！你不要亂說話，陳原老師找女朋友，還需要你介紹嗎？”

    “這有什麽？我覺得我們這邊的好姑娘還是很多的啊。”

    “伯媽，戀愛的事情，我打算過幾年再講，現在還太早了。”

    “現在也不早啊咧，你和盧青都是二十三四歲的人了，以前我們像你們這個年齡的時候，孩子都有了，我都不曉得我家盧青哪個時候才有男朋友。”

    盧青和陳原都不曉得該如何回應這個話了。

    好在這時候盧青爸爸嗬斥道：“你和人家年輕人講這個，不害臊嗎？人家年輕人曉得的不比你多啊？”

    然後他們兩口子鬥嘴去了，盧青和陳原終於從中解脫出來，陳原鬆了口氣，他見時間不早了，已經差不多九點鍾，此時告辭離開也不算不禮貌了，當下他便起身說要回去了。

    盧青送他出門，今夜沒有月亮，陳原是帶了電筒過來的，電筒微弱的光，勉強照亮前行的一小段路，他本以為盧青送她出門口就會停下來，沒想到她一直跟在他旁邊走。

    “下午你去山上掛清，肯定很累吧？你別送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明早還要上課。”

    盧青沒接他的話茬，隻問：“晚飯吃得合胃口嗎？我媽媽話多，你不要介意，我猜她肯定是想要開你玩笑而已。”

    “我知道，我不介意，你也別放在心上。”他們已經快要走出寨子了，陳原笑著續道：“不過我覺得伯媽對你的關心，倒是可以的，你要趕緊交個男朋友啊，到時候我也可以給你把把關！”

    盧青的腳步猝然頓住，定定地看著他。

    手電筒的光很弱，但她還是看清楚了他的臉、他的眼。

    他目光真誠，是誠心地在說剛才那句話。

    盧青的雙眼裏，頓時湧現出淚花，她感覺鼻尖一酸，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直呼他的姓名：“陳原。”

    “什麽？”他聽得清楚她的哭腔，雖然是隱隱的，但他還是難受起來。

    “陳原，你到底是不喜歡我，還是從來沒有想過要談戀愛？”她不相信她對他的喜歡，他完全感受不到，周邊的這麽多人都以為他們在談戀愛，難道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在今晚之前，她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的尊嚴，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拿自己的尊嚴去給他踐踏。可他總是雲淡風輕地在對待感情的事情，就在剛才她被刺激到了，那句話才脫口而出。但她沒有後悔，問個清楚清白，以後就直接死心了，不用再有任何的期待。

    陳原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艱難地抿了抿唇，將那抹苦澀給壓入心底去，他說：“盧青，我遲早是要走的啊。”這話說得似歎息，又似對命運的喟歎。

    “哦對，你遲早要回到遵義去，在這邊隻是你暫時的生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多想什麽。”盧青擦了擦淚水，吸了吸鼻子，盡可能地在他麵前保持體麵。

    我不是那個意思！陳原張了張唇想要解釋，但他最後還是沒有解釋什麽，她這樣誤會著，也沒什麽不好。

    “好了，你回去吧，我就送到這裏。”臉上的淚痕被她擦幹了，她也盡力用清爽的不帶哽咽的語氣說話。

    陳原點頭，“你也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學校見。”

    他轉身走了，盧青還站在原地，看著那束電筒光漸漸遠去，她的眼淚又再次掉了下來。那束電筒光在轉角處消失後，她慢慢地往家走，到了家門口她卻不進去，一個人坐在保寨樹下的石板上吹著冷風。

    沒有人知道她獨自在這裏坐了多久，清明節的夜裏，還是非常冷清的，幾乎沒有人出來。盧青回到家裏時，家裏其他人還在看電視，她便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感覺渾身無力，臉色慘白，她自己更是有一種患了一場大病的感覺，但她還是堅持洗漱，然後去學校，路上遇到的學生們都忙著玩耍，無人注意到她臉色的異樣。

    她差點遲到了，幾乎是踩著鈴聲進學校大門的，除了極個別老師之外，其他老師都已經到教室去上課，可想而知，從不遲到的陳原也去了教室。從他的小房間門口走過之時，盧青強迫自己不要往那邊看去，整整一個早上，她都沒有碰到陳原，下午也是如此，因為她盡量不讓自己待在辦公室裏。

    日子忽然變得很壓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盧青才慢慢出現在辦公室裏，然後她發現，辦公室裏誰也不說話，氣氛很是怪異。

    上次她和陳原吵架之後，就搬了辦公桌，現在位置距離陳原依舊很遠，一個在一邊，盧青盡量控製著自己，不往陳原那邊看。

    ……

    放學排隊的鈴聲響了，外麵傳來孩子們嘰嘰喳喳的急切聲音，辦公室裏的老師們也相繼走了出去，準備下樓，盧青較為年輕，自然選擇走在比較後麵。

    這段時間，放學排隊、交代學生事宜的事兒，基本都是陳原在組織，孩子們都愛聽他說話。所以盧青以為他走在前麵了，哪裏想到自己剛走到門口處時，就看到他站在走廊邊上，見她走來，對她挑眉而笑。

    其他老師們已經過轉角下去了，走廊上現在就他們兩個人，盧青皺了皺眉頭，就要往前走過去，陳原忽然拉住她的胳膊：“最近怎麽都不見你說話？是身體不舒服嗎？”

    “……”他居然是這樣認為的嗎？盧青心口一疼，竟有些想笑，她為他處在水深火熱當中，而他卻以為她的這些狀態，是因為她身體不舒服。

    “我身體好得很，隻是覺得沒有誰值得我說話而已。”盧青冷冰冰地說道。

    陳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我那裏有好東西，我去拿來給你。”

    他鬆開她的胳膊，回到辦公室裏去，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袋子來，袋子裏麵裝有六個黃橙橙的杏子。

    這是杏子成熟的季節，盧青家門前有一棵，但那是別人家的杏子樹，且孩子們頑皮，杏子還酸著，沒完全成熟就已經被孩子們給打走了，留給主人家的就隻有樹頂孩子們打不到的地方。每次杏子成熟時，她從樹下路過，都能嗅到杏子的香氣，她鮮少非常喜歡吃什麽東西，但杏子是例外。

    “喜歡吃嗎？我嚐過了，非常好吃，就想到你了，你應該會喜歡吃的，所以我就留給你了。這杏子是孩子的父母喊我過去拿的，就在仁等，不過現在樹上的杏子差不多都被打完了。”

    盧青愣了一下，她可以理解成他在吃杏子的時候想到自己了嗎？可是，清明節那天晚上，他非常清晰地回答了她那個喜歡與否的問題。

    “你為什麽要留給我？既然好吃，你就自己吃啊，留給我做什麽？”她的語氣依舊冷冰冰的。

    “我們不是關係不錯的同事嗎？過節的時候你喊我去你家吃飯，這些恩情我都記著呢，得到杏子給你吃不是很應該的嗎？”陳原依舊笑得熱情，他將袋子塞到盧青手裏。

    “你該不會是想要一輩子都不理我吧？雖然我以後要走，但我相信友誼能夠長存。”

    友誼長存？這四個字又讓盧青的鼻頭發酸起來，但她強行控製住了。

    “吃吧，你拿回家去吃吧，很甜的，我不騙你。”陳原的目光變得殷切起來，像是擔心盧青會像上次拒絕他的糖果一樣拒絕他。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