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無可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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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青感覺自己快要走不動了,夜色遮掩了她的臉頰,別人還在談論,她卻已經淚流滿麵,無人注意到她,此時的她強烈地想要找個地方哭一頓才好。
但她默默擦幹了眼淚,和其他人一同抵達盧天夏的家門口,他媽媽的哭聲遠遠地就傳了出來,好多人在他們家裏進進出出,幫著料理後事。
好多婦人都圍攏到盧天夏媽媽身邊,不住地安慰她,可喪子這種悲傷,又豈是他人能夠安慰的呢?
“這孩子好好的,怎麽說去就去了?”有婦人繼續感歎道:“前天我還看見他出門了嘛,我還以為他病好了。”
盧天夏媽媽就哭著說:“他講活著也是拖累家人,不願意活了。我也沒曉得怎麽說他,就讓他好好活著,別想太多,大不了一直待在家裏,我和他老子養著他,可他就是不聽。”
大家讓盧天夏媽媽哭了一陣,其中一個婦人才道:“他既然這樣講麽,你就讓他去吧。他生病,身體和心裏也都很難受,去了他反而解脫了,你也不要傷心多,你還有天冬在啊。”
盧天夏的媽媽依舊哭得涕泗橫流,誰的安慰在此時都不管用。盧天夏還年輕,但他是個已經結婚生子的人了,因此要舉辦葬禮,讓親戚好友們都來送他一程。若他還未結婚生子,就不辦葬禮了。
盧青曾經問媽媽,為什麽未婚的年輕人去世時不辦葬禮,媽媽說:“辦葬禮,別人來吃酒的時候放炮竹,家裏的老人聽到炮竹聲不就太心爛了嗎?”
盧青擠入人群中,看到人們已經在地上鋪了草席,將盧天夏放到草席上了,他的父親正拿著被子往他頭上蓋,盧青隻看得到他最後一眼,和之前一樣,他臉色青黑,她無法想象,在決定吃藥結束自己的生命之前,他都在思考著什麽。
盧天夏除了不能繼續上高中大學、成為不了一個大學生之外,他從小到大在寨子上,都屬於各家父母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盧青始終相信,這樣的他,是會擅長思考的,可他思考了多久,才對自己下這樣的殺手?
族裏的人,都在盧天夏家裏待到十二點鍾,幫忙這個那個的,到了十二點,大部分人便都回去了。盧天夏家裏最親的伯爺或者爺——也就是和他爸爸是親親兄弟的親人,繼續待在這裏。
他們要去別的寨子,通知親戚過來,還要準備去請風水師,要把火燒起來準備茶水,每一樣看似瑣碎的事情,都需要人們花時間去做。
盧青待到十二點鍾,就再也忍受不了那種寒氣,回家去了,但盧天夏的影子,一直在她跟前晃啊晃的,那天他們坐在保寨樹下說話、還有剛才他躺在草席上的樣子,不時地出現在她眼前,隻要她一閉上眼睛,就是盧天夏的模樣。
她打開燈,索性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幾秒鍾後她便下床了,拿出自己明天要穿的衣服,還有出門要帶的錢,明天,明天她一定要去縣城裏,了解什麽叫做骨癌。
盧天夏已經因病離開了,她不能等到陳原無藥可治了,才推著他去醫院。這次五一長假結束他回來,她要用專業的知識,讓他去接受治療。
次日一早,她爸爸要去盧天夏家裏幫忙,媽媽則打算去將剩下的地給薅完,不然過幾天就沒時間了,她想喊盧青和她一塊去,薅完地了可以快點回來幫盧天夏家裏的忙。
盧青說:“我今天有事,要去城裏一趟,媽你自己去薅吧,薅不完就別薅了,頂多就是少收一二十斤苞穀。”
她並不認為,為了一二十斤苞穀,將自己累得要死要活的有什麽必要,她說完就步行向著拉旺的方向而去了。
今天是七號,趕拉旺,但去趕拉旺的通常都是老人和孩子,拉旺比較近,走這點路,在老人和孩子的可承受範圍內,上司或者者密,對他們來說太遠了。而年輕人不願意去趕拉旺,則是因為拉旺這個市場太小,買不足他們要買的東西。
不過,過年前夕,孩子們都要去趕年場買新衣服的,趕年場對孩子們來說,是個相當重要的日子,一般父母都會帶孩子去趕者密,第二選擇才是上司。雖然當地隸屬上司鎮,但奈何當地距離者密鎮比較近。
盧青在去拉旺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去趕場的老人,也有極個別老人趕著馬車,或許要去拉什麽物品吧。
她在拉旺遇到了去上司的車子,到了上司,她就下來了。她本來想去上司鎮醫院問個清楚的,但又怕這裏的水平,對骨癌沒有研究或者了解,於是直接坐車去縣城裏。
她雖然早早地就出了門,可抵達縣城的時候,已經中午了,正是醫生下班吃午飯的時間,她便在醫院的長椅上,等著下午兩點鍾醫生上班。
昨晚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盧青很累也很困,但坐在長椅上的她,卻一點也睡不著,在她旁邊,也有不少坐著等醫生上班的人。
盧青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她去詢問值班人員,骨癌是屬於什麽科,被告知患骨癌的屬於腫瘤科,但不少醫院為了不讓患者失去治療的信心,也會安排在骨科或者外科。一般得了癌症的,都去州裏或者貴陽市那邊醫治去了,鮮少留在縣城裏邊的。
盧青見她回答得挺多的,想必知道點關於骨癌的內容,便問:“那你知道,骨癌是什麽樣的嗎?”
“你是要檢查自己是不是患上骨癌了嗎?你身上有沒有腫塊?有沒有失眠?骨癌的臨床表現為,身上出現腫塊、疼痛、失眠、食欲不振、臉色蒼白、功能障礙、身體發育畸形、病理性消瘦等等,後期嚴重的話,就是全身性疼痛了。”
這麽多的症狀嗎?那麽過去一段時間,陳原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難怪過年回來之後,他明顯變瘦了。也許年後他之所以晚到學校,不是因為家裏有事兒,而是他自己的身體不允許……
“那麽,骨癌有治愈的可能嗎?”
“這個要分良性還是惡性的,不過你還是先去腫瘤科檢查一下,不要先自己嚇唬自己。”
“不是我病了,是我一個朋友病了,我想了解這個病,到底有沒有希望。”
“那他有到醫院去接受治療嗎?”
“他不願意。”
“啊!那你趕緊勸他接受治療啊,越早治療對病人越好,骨癌也是有治愈的可能的,雖然手術費比較昂貴,但不能就這樣放棄啊,除非是轉移性骨癌,那個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轉移性骨癌……”盧青喃喃道,那天她看到陳原的病檢報告,不就是轉移性骨癌嗎?
這一刻,她血管裏的血液,仿佛被凍住了,臉色蒼白無比,“為什麽轉移性骨癌,隻能聽天由命了?意思是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她就理解陳原為什麽不願意去醫院接受治療了。
“目前全國還沒有轉移性骨癌被治愈的案例出現。”
盧青向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倒在地上,她嘴裏不住地道:“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謝謝、謝謝啊……”
她已經顧不得別人如何看她了,慢慢的,她又退回到原來的長椅上坐下了,雙目失神。
骨癌有治愈的希望,但是轉移性骨癌則沒有希望——這個認知,就好像洪水一般,在盧青的身體裏橫衝直撞,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已經被衝成碎片,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盈滿眼眶的淚水奪眶而出,衝刷著她蒼白的臉頰,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哭得渾身顫抖。
周邊的人,微微扭頭過來看她,卻無人出言安慰,到這兒來的人多數是帶著病痛來的,很多人都已經是自顧不暇,病痛讓太多人變得麻木而冷漠。
雙手遮住眼睛的盧青,眼前便是一片昏暗,今天天氣並不好,天空也陰沉沉的,也許等會兒會下雨。她不曉得自己在為誰哭泣,也許是盧天夏的死沉沉地壓在她的心上;也許是盧天夏的現狀,讓她看到了陳原的以後。
怎麽會這樣呢?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陳原那樣好的人,怎麽就患了絕症?不應該啊,不應該的啊,他那麽好,笑得那麽好、對人那麽好……真的除了那個早上,她無意中看到的之外,她沒在陳原的臉上看到過如盧天夏臉上那種絕望的、灰敗的神色。
是不是剛才那個值班人員說錯啦?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這種“可能性”頓時給了盧青力量,她從長椅上站起來,去附近一家網吧上網查詢,網絡上關於轉移性骨癌的描述不多,多是說的骨癌,基本同剛才醫院那位值班人員所說的一致。
離開網吧,她再去了另外一家醫院,這回她遇到了腫瘤科醫生,得到的答案,和上一家差不多一樣。
“你還是先做個檢查吧,未確認病情之前,自己嚇唬自己,心裏難受了,那身體也是要難受的。”醫生這麽說道。
“不用了。”盧青又是擺手又是搖頭的,逃也似的往醫院外麵跑,外頭果然在下雨,很大很大的雨,路上的行人都在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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