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你的世界我曾來過(大結局上,12000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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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傾城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帝都被映在一片潔白之中,即使黑夜亦亮如白晝。

    清晨極目望去,漫天雪花極盡纏綿,仿佛可以掩盡一切悲傷,罪惡。

    潔白,透亮是最米分飾太平的顏色。

    十三月中毒已半月,明月殿暖火不息,溫暖如春。

    今天,她的精神格外的好,消瘦的臉頰被朝陽攏上淡淡的紅暈,丹鳳眸子斂盡風華,她一如風華宴上光彩奪人的顏色攖。

    這樣的十三月仿佛還是昨夕的模樣,但是所有人的臉上卻被悲傷彌漫。

    因為,誰都知道—償—

    這是,回光返照。

    半月來百裏傾乾除了上朝,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床上的伊人。今日下朝蘇尋送來了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瓶,道:“這是……她為你找來的,可以延長長壽命的藥。”

    百裏傾乾不動聲色的接過,拿在手中,細細把玩片刻。

    他笑的淒豔絕倫,“你有多殘忍,竟然想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冰冷的……世上……”

    而後,揮手,重重摔落。

    如果不是為了這所謂的奇藥,十三月有怎麽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隻是他不知道,蘇尋給他的並不是從楚飛那裏所得奇藥,因為那所謂的奇藥在耀星國破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了。如今裝在瓶中的是十三月用殘餘的生命取心頭之血煉成的秘藥。

    多年之後,物是人非,蘇尋將原委如實相告,百裏傾乾掩麵痛哭,傻瓜啊……你為什麽總是這樣。

    為什麽總是要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將所有能做的一一完成。

    如果可以,百裏傾乾多希望她能如同所有的深閨女子一樣,將自己的丈夫看成是唯一的依賴。

    隻是,那樣,就不再是十三月了吧。

    當百裏傾乾來到明月殿的時候,十三月正癡癡地看著殿門的方向,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中,丹鳳眸子充滿了光亮。

    她在等他……

    “外麵的雪一定很漂亮。”

    百裏傾乾柔聲坐在她身邊,“是,很漂亮。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漂亮的五彩。”

    十三月滿懷笑意的看著他,“乾,帶我去城外看看今年的最後的一場雪,好嗎?”

    也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場雪。

    百裏傾乾眼中一痛,這許是十三月最後一次的要求了。

    “好。”

    桃花眸子微微閉了一下鎖住了悲傷與沉痛,再抬頭已是笑意淺淺,“皇後的要求,朕……萬死不辭。”

    十三月輕揚嘴角,“貧嘴。”

    如果可以,他想在這個女子身邊嘴貧一輩子。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子,可以讓百裏傾乾縱情歡笑了。

    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子,可以讓他拋去帝王的威嚴,像一個耍賴的孩童般活著。

    因為,這塵世中,隻有一個——十三月。

    帶著重病之人在下著大雪的時候出門,這絕非是理智的做法。

    赫連元伸出手臂攔住了他,蘇尋對此歎息一聲,“由他去吧!”

    百裏傾乾沒有選擇坐馬車,而是抱著十三月騎著一匹黑色的汗血寶馬,飛馳過依舊繁盛的街道,於是那一日很多百姓都看到——

    一身穿龍袍的俊美男子懷中抱著一個穿著貂裘的美貌女子在傾城的雪中猶如潑墨的水墨畫,美到極致,傷到極致。

    帝都城外,白雪滿天,卻有一處火紅在風中搖曳。

    百裏傾乾認得當日他找到十三月的時候,十三月身邊便開滿了這妖異的花朵。

    彼岸花似火,染盡世間傷痛;

    彼岸花似冰,凍結生死離別。

    雲何曼陀羅華?

    白圓華,同如風茄花。

    雲何曼珠沙華?

    赤團華。

    彼岸花曼珠沙華(無盡的愛情、死亡的前兆、地獄的召喚)、曼陀羅華(無盡的思念,絕望的愛情,天堂的來信),佛經中描繪的天界之花。

    這冰天雪地,萬花已殘,為何會有這樣一片花海?

    如果彼岸花真的有引靈之能,那麽……

    十三月……你在那邊,乖乖等我可好……

    十三月躺在他懷裏,皮膚蒼白如瓷,荏苒不勝衣。

    她的臉頰被陽光籠上層若有若無的淡紅色澤,她一點點地加重了雙臂的力量,緊緊地,抱住百裏傾乾的腰肢。

    她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舍不得眨眼……

    等心跳、呼吸都停止,那才是真正的永遠的……離別……

    等她走後,他的世界裏,不再有她……

    百裏傾乾將頭深埋在十三月黑發間,在她耳邊輕聲道:“皎皎明月夜十三月……十三月你走後,誰來照亮朕漆黑的夜晚。”

    十三月握起男人手掌,十指緊扣:“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說,隻是……到了現在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千言萬語哽上心頭,想說的太多,但卻無從開口

    化繁為簡到最後,隻剩下——“乾……答應我……好好地活著……”

    她說:“乾……我死後……化骨成灰……我會消散在風中……一直……一直……陪著你……”

    百裏傾乾深深凝視著她,輕輕把她摟緊:“十三月……不要對我……這麽……殘忍……”

    你看這冰天雪地,萬物成堆,銀裝素裹的多麽寂寥。

    等你走後誰再陪我看一場盛世煙花,江山浩大。

    可不可以不那麽殘忍,獨留我一個人。

    沒了十三月的百裏傾乾,什麽也不是,什麽也不想要……

    失了你,失了信仰;黎民天下,萬古江山,沒有意義。

    懷中之人倦淡了眉目,嘴角帶著些微笑意,孱弱的指尖伸出,慢慢臨摹他的眉眼,“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獨留你一人,忍受著月冷風高的寂寞。

    不要怪我獨留你一人,嚐受萬古的悲哀。

    也許我來世上一遭

    隻為與你相聚一次

    隻為了前世裏的那一刹那

    一刹那裏所有的甜蜜和悲淒

    悲莫悲兮——別離。

    十三月指間滑落他眼角的淚意,手指無力的垂落,風中飄散著最後的話語:“乾,我有沒有說過……愛你……”

    十三月在臨終前吐出至死不渝的情話,回應了他兩生花開的感情,也帶走了帝王心中的最後一絲柔軟……

    他輕輕闔上她的雙眼。

    知道,他是她眼中。

    最後的形象——

    淚水滴落在她不再跳動的胸口。

    同時灑落的——

    還有他的愛和憂傷。

    夕陽西下

    彼岸花空自繁華

    十三月的離去

    遺他以亙古的黑暗

    和亙古的甜蜜與悲淒

    隻有斜陽仍是——

    當日的斜陽,可是

    有誰、有誰、有誰?

    再陪他度一場愛的輪回

    十三月……我知道的。

    即使……你從不輕易說出口……

    但我……

    是,知道的……

    看著懷中的她,

    就這樣……

    靜靜的……

    靜靜的……

    直至……

    呼出最後一口氣。

    百裏傾乾頓覺心頭一空。

    難以言喻的寥落悲傷湧上心頭。

    隨著與他交織的右手無力垂落……

    所有的言語都梗在了喉頭!

    百裏傾乾發了瘋一般的喚著她的名字,“十三月……十三月!……啊!啊啊……”

    一片銀白之中,火紅的彼岸花如同杜鵑的啼血,聲聲哀鳴,字字泣血。

    帝王垂淚,像個無助的孩童,緊緊抱住懷中沒了氣息的伊人——不舍放手。

    今日過後——是,永別。

    佳人翹盼首,翠閣下簾鉤,舞絕秦淮岸,醉王侯。

    青山白雲幽幽,相思曲不休,今朝紅塵看透,再又登金陵樓,黃粱一夢情難留。

    那最後一聲十三月,你可有聽到?

    滾燙鹹澀的液體終究違背了主人的意誌,掙紮著湧出緊閉的眼皮,無聲滾落。

    修長的指尖描摹她的輪廓,他的動作出奇的慢。

    指尖還有你的溫暖呢,十三月……

    絕愛在時間裏種下了一棵梧桐樹,在那離別的季節裏枝椏繁茂。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兩唇相映,柔情一如昨日,為何轉眼……

    已是……

    生死無話……

    袖風染雨花台下酒共飲

    青絲風淩三千愁腸誰係

    把酒東籬誰見形單隻影

    曾憶與誰共約亭台西

    一夜難訴盡幾番濃情

    曉風未起看雲卷君向何兮

    可曾共滄桑幾許

    誰側畔輕呢不如歸去

    良夜卻似曾與君共飲

    殘月未盡枕畔可曾留君情

    盈袖處蘭香已盡

    拂身過紅塵意

    誰曾共飲過幾番濃情

    酒消殘意與君曰三生共與

    滄桑盡處君何去

    拂身過紅塵意

    &&&&&

    “從哪來的回哪去,青衣一介奴婢擔不起皇上的厚愛。”清冷的聲音從內殿裏傳出,捧著各種珍稀補藥的宮女們麵麵相覷。

    這青姑姑也太不給皇上麵子了,每次送來的東西不是扔了砸了,就是直接看也不看的退了回去。

    “姑姑,這是皇上的命令……奴婢……奴婢……”宮女戰戰兢兢地立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伴隨著瓷器破碎的聲音,宮女們狼狽的退了出來。

    撞上前來的赫連元,宮女們連忙俯身請安,“赫連將軍。”

    赫連元接過宮女手中的托盤,揮揮手,“下去吧,東西我送過去。”

    宮女們如蒙恩賜,長舒一口氣,“多謝將軍。”

    明月殿內燭光微閃,一室悲涼,青衣站在桌前,撫摸著十三月死前留下的筆墨丹青,借物懷人。即使百裏傾乾早已經下令封她為一品女官,但是青衣卻始終固執的守護在明月殿內,不肯出外一步。

    那樣光華奪人的女子即使不在了,依舊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赫連元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站在不遠處輕歎:“青衣,你這又是何必。壽命天定,皇後娘娘一定也不希望肯到你這樣。”

    一眨眼十年過去,昔日二九芳華的小丫頭也已經快三十了,隻是那憔悴的容顏,卻像是四十歲的老嫗。

    半晌,青衣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仿佛沒有注意到殿內已經多了一個人。

    “青衣你……這是還在怪皇上?”

    那麽多年了,青衣一直固執地認為是百裏傾乾害死了十三月,因為那日她聽見赫連元與蘇尋的談話——

    “皇上還是不肯服下?”赫連元揉著眉心倍感無力,皇後已死,皇上整個人就像是被掏空了,整日借酒澆愁,再這樣下去即使體內隱藏的邪術沒有要了他的命,他自己就會喝死。

    蘇尋輕歎一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娘娘為了這顆藥丸耗盡心頭血,將原本一年的歸期,化為短短的半月。如今皇上不肯服藥,娘娘這一番心血就白白空負了……”

    赫連元下定決心,“不管如何這要皇上必須服下,新月不能沒有君主。”

    當夜百裏傾乾酒醉,赫連元讓羽葉將藥丸神不知鬼不覺的喂進了他的口中,同時喂下的還有十三月給她的——釋紅塵。

    釋紅塵,消解紅塵癡念。

    青衣默然,即使知道小姐不管如何都難逃一死,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但她就是打不開這個心結。小姐那麽機言詭變的人,為什麽會在這麽好的年華死去……

    她多想隨小姐就這樣去了,可是當她手中握著小姐留下來的最後一封信的時候,她放棄了。小姐不讓她死……

    小姐說:青衣,代我好好的活著。

    青衣強忍心中的苦澀,十三月去後,百裏傾乾對待她可謂是奉若上賓,也許是想留住十三月最後的一絲氣息。而自幼跟在十三月身邊的青衣,忠心耿耿的青衣,就是十三月唯一的“活痕跡”。

    普天之下,隻要青衣會對皇上的恩賜棄如敝履。

    因為在她心中,除了小姐,沒有任何人值得相信,包括小姐為之獻出生命的——高高在上的君王。

    也隻有她無論怎樣無理,都會被皇上寬容以待,未曾責罵過半分。

    曾有人一度以為也許皇上哪天就會將青衣封為後妃,代替先皇後。

    但當謠言傳到君王耳中的時候,換來的是無情的鳩殺。

    自此再無一人敢言妄語,所有對先皇後不敬者無一例外的都被杖殺。

    “青衣,你該知道的,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赫連元勸解道。

    青衣這才從十三月留下的筆墨中回過神,無悲無喜的看著她,“赫連將軍小姐的事情你無須再多言,奴婢心中有數。”

    眸光注視著她,赫連元覺得那目光分外的熟悉,就好像……好像是先皇後那雙可以看破人心的丹鳳眸子,“長平侯也等將軍十年了。”

    赫連元一怔。

    青衣緩緩開口,“長平侯等了將軍十年,將軍為何遲遲不肯答應?”

    赫連元的臉色漸變,蒙上濃濃的悲傷。

    長平侯,威武大將軍,她倒是更熟悉他的另外一個名字——羽葉,前暗羽衛大統領。

    那個始終在她麵前麵前嬉笑的男子,那個願意放棄始終以她為中心的男子。

    猶記得那日他勝利回朝——

    羽葉風塵仆仆的第一個走到她麵前,俊朗的外表因為風雨的磨礪更顯鐵一般的氣魄:“赫連元你說過如果我能凱旋歸來,就嫁我為妻。”

    他興高采烈的像個討要糖果孩子,赫連元不由的上揚了嘴角,像個傻瓜呢。

    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笑容,仿佛冰雪花開的冷豔,仿佛高崖雪蓮綻放的清雅,羽葉不由得癡了,“你好美……啊……”

    赫連元看著他癡癡的表情一腳踩下,羽葉瞬間清醒過來,“唉!……你怎麽又打我?”

    赫連元慢條斯理的向外走去,“給本將軍把口水擦幹淨!”

    羽葉喃喃道:“呃……我收回剛才的話,這絕對是一母老虎。”

    耳尖的赫連元聞聲回過頭來,威脅道:“你剛才說什麽?”

    羽葉一驚,陪笑道:“嘿嘿……沒什麽沒什麽……”

    跟他共過事的士兵們紛紛不屑的鄙夷:這個怕老婆的慫蛋!

    羽葉瞪回去:老子這是愛老婆!

    士兵們:你就是慫蛋!

    羽葉:勞資是愛老婆!

    士兵們:你就是慫蛋!

    羽葉:勞資是愛老婆!

    士兵們:你就是慫蛋!慫蛋……

    羽葉:你們仗著人多欺負老子……

    士兵們:……哼……

    羽葉:將軍娘子,他們欺負你相公……

    士兵們:……

    ……

    那時,她是願意嫁他為妻的。

    在見證了帝後那段生死纏綿之後,她突然也想有一個人將她珍若生命。

    隻是,不知道從何時起,一切都變了。

    “不一樣了,我們回不去了……”赫連元從回憶中抽離出來,黯然一笑。

    “他還沒變,他始終在等你。”青衣雖然終日幾乎不邁出明月殿,但並不代表她什麽都不知道。

    赫連元的眼中更加暗淡,的確,他還沒變,他還在等她回頭,變的隻是她而已。

    “人生說短其實很短,沒有幾個十年可以消耗,將軍可知……有些事情,有些人,消失了,不見了,那就是沒有了。”不管你再驚才絕豔,不管你如何本領滔天,最後隻會剩下一堆白骨。

    赫連元有些恍惚,這些道理她何嚐不懂,隻是有些人她忘不掉,舍不下。

    她原本真的已經死心,認了命,卻不想那日百裏傾乾服下釋紅塵後,會對她另眼相待。

    他緊皺著眉頭,似乎是在努力想起些什麽,“赫連元,朕是不是忘記了些什麽?”語氣帶著宿醉後的喑啞,那樣的百裏傾乾隻在十三月麵前出現過。

    赫連元清清冷冷的站在那裏,雙拳顫抖著,上天是不是聽見過她的祈禱了?

    其實很多人都說過,冷麵將軍赫連元與先皇後十三月氣質上有三分相似,那就是同樣的清冷。

    不同的是,十三月的冷是看破一切後的孤高,赫連元是戰場磨煉的冷酷。

    釋紅塵會忘記心中最珍視的那一個人,但是顯然百裏傾乾的執念太深,他的腦海中模模糊糊還有殘存的影像,隻是渾濁不清。

    這才會將赫連元與十三月攪混。

    存著僥幸的,赫連元經常的出入宮廷,即使是替身也好,隻要可以贏得他的回眸,她都心甘情願。

    可是,百裏傾乾每次隻是那樣看著她,然後目光漸漸飄遠。

    慢慢地,百裏傾乾對她恢複了往日的冰冷,目光再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半分。

    一人夢醒,一人缺陷在夢境中無法抽身。

    赫連元開始逃避與羽葉的每一次見麵。

    “半年前,威武將軍東征之日,皇上賜婚,將軍卻再次拒絕。”青衣翻動著十三月生前總愛拿在手中書,“將軍已經錯過太多次,請恕奴婢多言,不是你的強求無用。”

    赫連元垂眸,沉默良久。

    出征之日,羽葉去到將軍府找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深情:“赫連元,雖然我比不上你心裏的那個人,但是我會建立萬世功業,等你想開的那一天,風光娶你。”

    他總是,站在原地,默默等候。

    他說:“赫連元,你心中自有英雄,但我羽葉也不是孬種。”

    “將軍?”

    青衣見她遲遲不語,臉色蒼白,遲疑的喊道。

    赫連元回過神來,悵惘一笑,“無事……又是一年大雪季。”

    青衣欲言又止,最會都化為一聲歎息,又下雪了。

    十年前的那場大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瑞雪,所有人都說那是皇後在天有靈,庇佑新月昌盛。

    萬般皆是孽,情孽無人破。

    正月裏的最後一天,青衣病逝於明月殿。

    心病難醫,心中鬱結,她終是沒能熬過那年的冬季。

    三月威武將軍大勝回朝,帝心甚悅,大肆嘉獎。

    “永陵已經建成,皇上不久前來巡視,很是滿意。”赫連元站在陵墓的不遠處,對著身後之人淡淡說道。

    羽葉響起那堅韌不輸男兒的女子,心中有些歎息,“皇上一聲不愛鋪張浪費,唯獨對這永陵精益求精,不惜大興土木,修了近十年。”

    沒人知道,永陵最深處的宮殿早已經埋下一個人的骨骸。

    沒有人知道,帝王為什麽執念如此之深,耗時如此之久,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他忘記了那記憶最深處的女子。

    因為——除了百裏傾乾,沒有人能踏進永陵一步。

    明月殿十三月住的寢殿,除了帝王早已成了禁地。殿中飛揚著白色的輕紗,帝王蜷曲坐在紅木床的旁邊,殿中沒有掌燈,隻有點點的月光入戶。

    赫連元功高卓著,即使不奉旨也可出入皇宮內苑。

    推開那扇久違的房門,赫連元有片刻的遲疑,他不知道百裏傾乾叫她來著目的是為何。

    恍惚間,屏風後麵有陣陣的咳嗽聲傳來。

    她疾步上前,看到百裏傾乾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握成拳放在唇邊想要極力抑製。

    赫連元停下腳步,想要替他順氣,卻被百裏傾乾揮手打住了。

    “你來了。”低沉的笑聲,透著淡淡的溫柔。

    赫連元一驚,臉上卻滾燙了起來,胸口的位置跳的極快。

    “怎麽現在才來,我都等你好久了。”沒有了往日的威嚴,桃花眸子盡是柔情,濃濃的愛戀,深深地眷戀,讓赫連元的心跳個不停。

    她垂下眼眸,怯怯的嬌羞。

    良久,百裏傾乾都沒有再出聲。

    赫連元不解的抬起頭,卻看到鳳塌前有多瓶已經見底的酒壺,而他的身上滿滿都是酒氣。

    百裏傾乾龍袍散亂,半解衣衫的醉坐在床下,似醒非醒。

    “皇上?”她輕喚。

    沒有回答,卻低低的笑了出來,口中念念有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赫連元一時有些會不過神來,這是蘇東坡悼念亡妻的詩。

    聲音漸停漸息,百裏傾乾支起身子拿起身邊的酒壺一飲而盡,清雅俊逸的麵龐上帶著哀戚,桃花眸子失了魂魄,霜白的雙鬢在月光的映照下有些滄桑無奈。

    “怎麽是你?”看清楚赫連元的身影,他有些失望地說道。

    赫連元猛地跪倒在地,“皇上請保重龍體,不然……皇後……會難過的。”

    如今她都明白了,百裏傾乾早已經恢複了記憶。

    難怪他隻有在剛服下藥後不久才會對她露出不一樣的神色。

    難怪他除了剛服下藥後不久再沒對她展露過笑顏。

    一切隻因,她不是十三月,甚至連當個替身都沒有資格。

    百裏傾乾忽而一笑,頹然將頭仰放在鳳塌上,“難過?她才不會……她那麽狠心的丟下朕一個人,她還會為朕難過嗎!”

    他低低輕笑,卻滿是惆悵,“十三月!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為什麽要留下他一個!

    釋紅塵?

    如果真的可以忘記,那又怎麽稱得上刻骨?!

    赫連元呆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百裏傾乾頹然躺下,喃喃道:“為什麽現在連夢裏……你都不來了。”

    赫連元臉色煞白,原來他剛才是將她看成了十三月。

    “皇上,夜深了。明早還要上朝,我去叫沈總管進來……”

    百裏傾乾衝她搖搖手,“不用了,你回去吧。”

    赫連元握緊雙拳,鼓足勇氣,顫抖著說出了深埋心底許久的話,“除了皇後,皇上真的再也看不見別人了嗎?”

    他揉著額角,閉上了眼,“赫連元,朕以為你會知道。”

    “可是……”她還想說些什麽,卻見百裏傾乾眉峰一挑,緘默的看了她一眼,站起了身,“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赫連元咬了下唇,倔強的咽下淚意,“……皇後的生辰。”

    百裏傾乾的眸光因為那個名字見暖,但臉色依舊陰沉,“赫連元當日你教唆羽葉趁朕毫無防備之際,讓朕服下釋紅塵,朕念在你是受人之托,未曾降罪。……但是有時事情,你應該清楚,一旦觸碰到了朕的底線,朕絕對不會手軟。”

    十三月就是他心底深處的逆鱗,觸之則死。

    赫連元跪在地上,渾身冰冷,他果然都知道,卻一直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

    “下去吧,明月殿是宮中禁地,朕不想看到閑雜人等。”麵色盡是倦怠。

    這是警告……

    不要肖想不屬於自己的,這是他最後一次的縱容。

    赫連元緩緩起身,一步步似有千斤重。

    背著身,赫連元落下清淚,“微臣可否請皇上賜婚?”

    “朕允了。”沒有問是誰,或許他早已經知道——

    又或許……他根本不在意。

    四月,聖旨賜婚,赫連元嫁於威武將軍羽葉,待羽葉打退叛軍,班師回朝之日,便是大婚之時。

    這樁賜婚著實轟動了一時。

    畢竟誰都知道威武將軍早已過而立之年卻遲遲未婚,就是在等待昔日的冷麵將軍。

    如今終於有情人眷屬,實在是可喜可賀。

    五月,叛軍平定,威武將軍不日凱旋而歸。

    那日天晴,萬裏無雲,風輕雲淡。

    一隻飛鴿飛至皇宮上空,直入禦書房。

    赫連元被緊急宣至皇宮。

    雲鬢微斜,氣息未定,向來是匆忙駕馬前來的緣故。

    百裏傾乾負手站在窗邊,挺拔的身形聽見身後請安的動靜有一瞬間的僵硬。

    “不知皇上宣臣前來所為何事?”

    百裏傾乾長歎一聲,沈浪將禦台上的紙條遞給她,赫連元瞪大了雙眼,雙手顫抖,“這不可能……不可能……”

    突然之間,天旋地轉。

    眼前閃過那人嬉笑的笑靨……

    赫連元,嫁給我吧。

    赫連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赫連元,我終於等到你了……等我班師回朝之日,就是我風光大娶你之時。

    羽葉,你騙我。

    你說過,會回來娶我的。

    你怎麽可以失信於我。

    威武將軍與叛軍的作戰中,奮勇殺敵,一馬當先,斬殺主將,但卻因為過於冒進身中數箭,趕往京師的途中,傷勢惡化,不藥而亡。

    赫連元握緊了手中的寥寥數語,是她害死了他。

    羽葉為人一向謹慎,行軍打仗數年從未如此沉不住氣。副將說大戰的前一日,羽葉特別開心的告訴所有人,此戰過後,他就要回帝都娶新娘子了。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

    他再也回不到帝都。

    赫連元昏迷了三天,帶她醒來後,不顧所有人的阻撓,執意一身火紅嫁衣駕馬來到城門口。

    靈柩緩緩入城,赫連元突然大喊一聲,“羽葉!我赫連元欠你的,今天就一一償還!”

    在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在所有人都被那一聲大喊弄得呆愣住的時候——

    赫連元猛然棄馬飛身來到靈柩不遠處,而後——

    義無返顧的。

    決絕的——

    撞了上去。

    漆黑的靈柩旁開滿了妖豔奪人的花朵……

    她錯了,

    真的錯了。

    珍惜眼前人——所有人都勸過她的。

    隻有那個傻子,才會總是信誓旦旦的對她說——赫連元,不嫁給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因為,你注定是我的娘子。

    鮮紅的血液遮蓋住了雙眼,赫連元露出了微笑。

    羽葉——我真的後悔了。

    赫連元讓你白白等候了十年,你是不是很恨我?

    所以,才會先我一步離開。

    那,這次換我來找你——

    好不好?

    赫連元以決絕如斯的姿態,回應了羽葉十多年的守候。

    百官無不潸然淚下,不知情的百姓對於這一幕動容不已。

    柏拉圖說——我以為小鳥飛不過滄海,是因為小鳥沒有飛過滄海的勇氣。

    十年以後我才發現,不是小鳥飛不過去,

    而是滄海的那一頭,早已沒有了等待.....

    人總會在失去之後才知道珍貴,起初的不在意,是自恃著那一個人——他愛你。

    ****

    五年後,一代天驕的百裏大帝病危於“明月殿”。

    剛及不惑之年的百裏傾乾已經是雪染墨發,十五年,十三月離開他十五年,他的心也停止跳動了十五年。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悲痛,那個狠心的女人,以為他可以忘記她然後好好的活著,可是她又是否知道,愛入骨髓本就是藥石無靈。

    ——解藥隻有她。

    龍床之上他傾力支撐起身體,對著殿中的眾人道:“朕深感時日無多,命西涼澹、鳳炎為攝政大臣,輔佐永王即日登基!”

    永王,是他堂兄的三子,自幼便有賢名在身,江山交到他身上,他也就放心了。

    短短的幾句話,他已耗盡所有心力。

    次日,他來到永陵。

    不會有人知道永陵深處竟會是一片花海——彼岸。

    當日,十三月去後,火紅的彼岸花在一瞬間被抽去了精魂,漸漸枯萎、僵死。

    多年間,他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在這陵墓深處種出了這樣一片花海。

    如果,彼岸花真的可以引靈,他希望可以找到她。

    曾經,繁華不及,攜手萬裏;後來,空城獨影,一人孤赴。

    曾經,笛聲如訴,費盡思量;後來,陌上花開,天涯各方。

    曾經,血染黃沙,隻為伊人;後來,贏了天下,輸了伊人。

    手中佩劍乍然出鞘,寒光一閃,狠戾而決絕地劃破頸部──

    濺落在盛開的彼岸花海……

    彼岸花經過精血浸潤,竟奇跡般變得光彩奪人。

    枝長,葉展,花開。

    紅色花瓣像那年搖曳。

    閃爍著光芒……

    猶如暗夜的眼睛,窺探著來生……

    他忽的就笑了,緩緩的,闔上了眼睛。

    我愛你,這是我的劫難。

    十三月……彼岸花有引靈之能……

    所以……

    你會來接我嗎……

    初次見麵,他是溫文爾雅的太子爺,她是不受寵的相府嫡女。

    他輕言問道:“我們見過吧!”

    那時所有人都不解太子殿下為何突然如此失態。

    十三月低首咽下心中的苦澀,此生不能了,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自己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再抬頭已然雲淡風輕,“回太子殿下,我們……不認識!”

    隨後一舞反彈琵琶四下嘩然。

    他盛讚她:“十三小姐果真是仙外之人!”風華宴,他說話不多,但是兩次的讚歎,都隻為了一個人。

    兩人被劫殺墜入懸崖穀底,他潑皮耍賴,她淡漠以對。

    “本宮不管,你如果不對本宮負責。本宮出去後就昭告天下,你這個狠心薄情的女人,吃完就不認賬!本宮一定要弄得盡人皆知!”見她走開,百裏傾乾氣不打一處來,但明明是警告威脅的話語,話一出口卻變了味道,倒像是在撒嬌。

    十三月選擇無視他,站在河邊從地上撿了一些石子,便開始投石子。一顆顆石子扔下,水麵濺起水花,悠閑自在得很。

    百裏傾乾撇撇嘴,而後悶聲不響的去到剛打的獵物旁,自言自語:“哎,看到沒有,看到沒有。本宮真是可憐,被人吃幹抹淨卻落了個空。真是可悲可歎啊……”雖說是在自言自語,但聲音卻剛好讓一旁的十三月聽得清清楚楚。

    十三月眉心跳了跳,現在隻有一個衝動,就是堵上他這張嘴啊,有木有。

    大婚之日,他邪肆招搖,她笑靨如花。

    他不顧身後大臣們和百姓驚異的目光,將準備上轎的十三月攔腰抱起,飛身躍起在駿馬之上。

    頭頂驕陽似火,一對璧人紅衣灼灼其華端坐在朗健黑馬之上,一時間天地黯然失色。

    馬上男子紅色交領長袍,領口和袖口裝飾著深色寬邊,不知是花邊還是刺繡,黑色鑲金腰帶,黑底紅花蔽膝,華美非凡。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猶如希臘的雕塑,幽暗深邃的紫眸,顯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立體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無視眾人驚異的目光,臉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桃花眸子似在宣讀著莊重的誓言,“吾與子攜手共度一世繁華。”

    十三月不管前世如何,但是今生今日你我便是一體。

    這紅塵癡擾,紫陌千來,你可願陪我走到最後?

    “哇……”驚呼聲一時間此起彼伏。

    風移,影動,姿容,絕豔。

    精致的玉顏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清麗中顯現出了絲絲嫵媚,勾魂懾魄;似誤落凡塵沾染了絲絲塵緣的仙子般令百裏傾乾遽然失了魂魄,一雙燦然的星光水眸。身著緋色紗衣,略施脂米分,一頭烏黑的發絲翩垂芊細腰間,頭綰風流別致飛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紫水晶缺月木蘭簪。

    在百裏傾乾話音落下的瞬間,陡然掀開了緋紅蓋頭,靜靜看著那他,清麗的聲響回蕩在皇宮的上空,“我我十三月今日嫁於百裏傾乾,惟願執子之手歎流年似水。”

    明月殿內,二人嬉笑吵鬧,恩愛如畫。

    百裏傾乾不滿的皺眉,調笑的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直到看的十三月渾身發麻,“你笑得這麽陰險做什麽?”

    “朕在想是不是朕昨晚對你太仁慈了……才會讓你產生這種錯覺,嗯?”魅惑的嗓音帶著無盡的誘惑,在十三月的耳邊輕聲嚀喃,字字入耳如同上古的魅惑。

    將泛紅的耳根移開,十三月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堂堂一國的君主,你竟然公開耍流氓!”

    百裏傾乾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警告的掃了一眼隨行的宮人,“誰看見了?”

    這樣明顯的威脅誰還敢說實話,宮人們眾口一詞:奴婢什麽都沒看見。

    十三月啞然,果然皇權是萬惡之源,指著百裏傾乾怒吼:“你卑鄙。”

    聳肩,擺手,毫不在意,“朕是一國之君,當眾辱罵君王你該當何罪?”

    “……”

    百裏傾乾:“你敢辱罵朕,朕要將你就地正法!”

    十三月:“你無恥。”

    百裏傾乾:“無恥就無恥,有本事你咬我啊。”

    十三月忍無可忍一口壓下……

    百裏傾乾:“你這個女人,還真咬啊。”

    十三月:“雖然我沒有聽過有人竟然會有這樣的要求,但是你是皇上,我隻好勉為其難的成全你啊……”

    百裏傾乾:“……巧言令色。”

    十三月:“臣妾是聽從旨意行事。”

    百裏傾乾氣急,一口咬在她的唇瓣上,堵住了她的話。

    十三月羞極:“你這人……你這人……”

    百裏傾乾此刻特別有成就感:“朕現在覺得,根本不能跟你講道理,強權才是王道。”

    十三月苦心教導:“身為皇上應該以德服人。”

    百裏傾乾毫不在意:“朕一向以德服人。”

    十三月氣惱:“那你剛才……”

    百裏傾乾理直氣壯:“你是朕的女人,應該區別對待。”

    十三月:“你無理取鬧!”

    百裏傾乾:“嗯……”

    十三月:“……”

    蒼茫的夜,風漸涼,離人淚,醉在悠遠的疼痛裏,寂寞亦如荒涼的歌,思念如卷,絲織成殤……

    風是我們的道別詩

    你的世界我曾來過

    ---題外話---柏拉圖說:

    人生不止,寂寞不已。寂寞人生愛無休,寂寞是愛永遠的主題.我和我的影子獨處.

    它說它有悄悄話想跟我說.它說它很想念你,

    原來,我和我的影子,都在想你

    ——珍惜眼前人,珍惜尚未凋零的花。且行且珍惜,不要失去後才懂得後悔,祝大家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