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揮之不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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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工作室出門已經是十點左右,陸靖宇去醫院看了一趟陸盈,她穿著淺藍的病服睡得正香,也許是因為剛做過手術的原因,臉色蒼白得像個不堪一擊的娃娃。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踏進醫院過,自從兩年前在醫院度過那個驚心動魄的冬夜,他對醫院空曠的長廊和撲麵而來的消毒水的味道有著潛意識的恐懼感。
陸盈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她捏著鼻子喊他:“哥,我都快窒息了,快把窗子打開!”
陸靖宇被她的樣子逗笑,起身去開那扇窗,窗外是醫院的草坪,夏夜的風吹進,撲鼻一陣青草的味道,瞬間便讓人神清氣爽。
他注意到草坪上坐著一對小情侶,兩人正在逗弄一直白色的大狗,那隻狗倒是極聽話,溫順地臥在兩人中間,時不時伸頭往女孩子身上蹭,看起來便討人喜愛。
他看得入神,忽然聽見陸盈輕聲問他:“哥,那隻狗很像七爾吧?”
陸靖宇怔了怔,回頭皺眉看她,“什麽七爾?”
“你不記得了哥,”陸盈笑著看他,“我們家隔壁,季恒的七爾呀。”
她坐在白色的床單上,歪著頭笑盈盈地看他,他隻感覺耳邊風聲呼呼地倒灌,腦子裏瞬間便空白一片。
陸靖宇忘了自己是怎麽開著車回到公寓的,他隻記得自己幾乎是逃一般從醫院出來,回來的路上風很大,他開著窗,腦子裏卻依舊無法是揮之不去的記憶。
他把車停好,閉上眼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隻是突然的那麽一瞬間,他很想抱一抱寧洛洛。
這麽一想,他就真的清醒了一點,翻出手機來看時間,已經是接近午夜的時候了。可是,自從昨晚打過電話後,他再也沒看到寧洛洛的聯係。
陸靖宇有些茫然地看了一遍通話記錄,又打開短信確認了一遍,才相信這個事實。
他飛快打開門朝電梯走去,腦子裏還在想著原因,也許她已經回來了,睡著了也不一定。也許不聯係隻是賭賭氣,她從來都是這樣喜歡試探他。
電梯停在七樓的時候陸靖宇幾乎是飛一般跨出去,偏偏鑰匙試了好幾次也沒能打開公寓的門,他低咒一聲,懊惱地一拳砸在門上。
客廳裏漆黑一片,陸靖宇的心也悠悠地往下沉,連燈都沒來得及開就往寧洛洛的房間跑,她的房間從來不鎖,輕輕一轉便打開了。
房間裏沒人。
這下子陸靖宇真的慌了,他飛快掏出手機給寧洛洛打電話,她不可能會招呼不打就夜不歸宿的,對於這一點,他幾乎是深信不疑的。
電話裏是提示關機的機械女音,陸靖宇怔怔地看著逐漸暗下去的屏幕,忽然想起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每一次他不接甚至掛掉她的電話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感覺麽?
陸靖宇依舊記得自己第一次夜不歸宿是在高三的寒假,他和同學去離家很遠的地方看煙火。那個時候已經開始下雪了,半夜的時候極冷。他把外套裹得緊緊地,兩個人在鋪滿了雪的街道上艱難地行走。
道路上幾乎和沒有人,那麽靜的夜色裏,陸靖宇卻忽然聽見有人在大聲喊他的名字,他起先以為是錯覺,聽了半天,同學才驚喜若狂地看他:“陸靖宇,你聽!那好像是寧洛洛的聲音!”
他一下子呆在原地,有些想不出來寧洛洛怎麽會找到自己的,等她跑得近了,他才發現她手裏牽著一隻白色的大狗,那隻狗看到了他,像是看到什麽獵物似的,卯足了勁朝他竄過來。
他聽見寧洛洛一邊跑一邊柔聲誇它:“七爾,七爾你真厲害。”
那隻狗像是極享受她的誇獎,乖乖停下來,眯著眼睛往她身上蹭。她那天裹了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小臉凍得雪白雪白,嘴巴藏在大紅色的圍巾裏,隻露出通紅的鼻子,像是小動物一樣欣喜地朝他飛奔過來。
陸靖宇那個時候早就把答應她的事情拋到了雲霄,當然也不知道她在校門口等了他多久,又在季恒家哭了多久才把七爾借出來找他。
漫天大雪下,他聽見她抱著那隻白色大狗的耳朵輕聲說:“七爾謝謝你,我們可以回家了。”
陸靖宇忽然間才明白過來,她那個時候,應該是堅信他不會無緣無故不遵守約定所以才那麽擔心的吧。
年少的心,果然是殘忍的。
陸靖宇在黑暗中沉默了好久,才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去問問那個人。
電話響起來時候蘇項洋已經快要把整個房間都砸了個遍,他氣急敗壞地踹開滿地的狼藉,伸手接起了電話。
“蘇項洋,洛洛是不是在你那兒?”
蘇項洋半晌才發現那是陸靖宇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被寧洛洛氣得太嚴重,他此刻連嘲諷的話都說不出來,反倒是極冷靜地挑眉:“你覺得呢?”
“最好不是。”陸靖宇在黑暗中握緊了手機。
“幸好不是。”蘇項洋輕笑,也不再聽他說什麽,伸手慢條斯理地將電話掛斷。他深吸口氣,讓自己極力不去想剛剛發生的事。
好像一旦事情牽扯上寧洛洛,都會一瞬間讓自己變得極為不理智起來,這可真是個致命的事情,蘇項洋懊惱地扶額,決定還是先讓冷水清醒一下自己比較好。
花灑的聲音在思緒裏遠去,他在朦朧的水聲裏想起二十分鍾前將寧洛洛圈在胸膛的瞬間。
她的眼睛驚慌失措地看他,像是被獵人捕捉的囚鳥一般。那雙眼睛黑白分明,蘇項洋甚至能夠清楚地看間她瞳孔裏的自己的倒影,在明朗的瞳光裏閃爍不定。
蘇項洋向來不防備她,當然也沒料到她會忽然間飛快伸手摟住他的脖頸,然後將柔軟的唇瓣輕輕吻在他的頰邊。
就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忽然間轟隆在全身都炸開,甚至都無法反應地被她一把推開,然後呆呆地看著她拉開門跑了出去。
蘇項洋猛地關掉花灑,深呼吸一口氣,才沒讓胸口那團莫名其妙的情緒爆發出來。
永遠也琢磨不定她的想法,永遠也無法看透她的心思,永遠地被隔絕在外,永遠地,這種像是被愚弄的感覺。
蘇項洋披著浴巾從衛生間走出來,客廳裏一片狼藉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又有了一種砸東西的衝動。他一邊咬牙切齒地擦拭濕漉漉的頭發,一邊打電話叫前台來收拾這個亂得慘不忍睹的屋子。
掛上電話,蘇項洋忽然聽見‘哢噠’一聲從門口傳來。
他怔了怔,剛給前台打的電話啊,難道這麽快就來了?
直覺讓他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蘇項洋皺著眉往門口靠近,果不其然看見被打開一點點的門,一個腦袋正朝裏麵打量著什麽。
蘇項洋擦拭頭發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他看著可憐兮兮縮在門口張望的寧洛洛,隻覺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衝上了頭頂,忽而變得極其地憤怒起來。
寧洛洛跑出門後才後悔起來,她就穿著這件寬大的襯衫,出去未免太不安全。想了半天,她還是覺得等蘇項洋消氣了向他求助比較好,沒想到房間的門正好是虛掩著的,她剛準備偷偷進去,就和從衛生間出來的蘇項洋撞了個正著。
她縮在門口,有些驚慌地看著蘇項洋三步並做兩步朝她跨過來。
下一秒,他狠狠拉著拉起她的手腕,將她往房裏拉去。
寧洛洛連尖叫都來不及就被他用力地摁在沙發裏,他彎腰坐在她的身邊,手緊緊地按住她的胳膊讓她動彈不得,頭發上的水一滴滴落在她白色的襯衫上。
“覺得我很好笑嗎?”蘇項洋嘴角的笑容嘲諷,輕聲問她:“寧洛洛,我在你眼裏究竟有多好笑?”
他那雙平日裏招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來,眸光裏都是讓她覺得心碎的東西,寧洛洛在他的注視下幾乎快要失去了掙紮的勇氣。她就那樣定定看著蘇項洋的眼睛,腦子裏忽而想起他永遠掛在臉上那抹邪氣又妖孽的笑臉。
她忽然有些忍不住,怔怔地落下淚來。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個人,讓你覺得你所虧欠他的,是窮盡一生也無法償還的?
寧洛洛隻知道如果有那麽一個人的話,她可以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用,就能想起蘇項洋的臉。
她甚至還能想起那一天,她躲過保安爬了十幾層的樓,躲在大廈某一層的玻璃後,看著在人群中從容彈著鋼琴的蘇項洋。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穿西服的模樣,眉宇間已然有了能夠傾倒無數女生的神色,他安靜地坐在黑色鋼琴前,彈一首她無法說出旋律的曲子。其實那個時候重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曲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個輕輕揚著嘴角的少年身上吧。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年少的蘇項洋身上有著天生的貴族氣質。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是個有著雙重性格的妖孽,特別是當他眯著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寧洛洛都覺得像極了某種充滿了誘惑的魔法一般,讓她這個旁觀者都忍不住會稍稍就陷入進去。
寧洛洛還記得那個露天的會場上種滿了櫻花,那個時候正是櫻花盛開的日子,滿場都飛滿了淺粉淺白的櫻花,這個讓當時還是個少女的她一瞬間激動的要命。
蘇項洋就站在會場的高台上,她聽見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活力,眼角都是飛揚的笑意。
“我一定會成為最耀眼的鋼琴家。”
時隔至今,她都能清楚地記得那個屬於年少的蘇項洋的夢想,記得那個比夢想還要耀眼的笑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