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涯孤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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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修言幾步上前,一下就跪在那清瘦得幾乎是一身無肉長者身前地,頭一低,多少年的自己的苦楚與一種久別的重逢,象是洪峰至頂時得到的渲瀉:

    “師父還是十六年前的樣子,還好嗎?”

    “你早該來見我了,十六年了,我料是必是不會死去,我天涯孤叟,一生隻有三個弟子,怎能就這樣隨便一場災變就死去。

    我原想著,十六的煎熬會把你磨得不成人形,可見你除了眼睛紅了一些,其他也還算好,隻是不知我的天涯一劍你練到了幾品?”

    “弟子愚昧隻能修到九品半,最後半品,弟子總是不能達及。”

    “演來我看。”

    天涯孤叟一句話,魔修言起身後退十餘丈,一品劍意就吟了起來:

    天涯萬裏一劍來,君之桃林霞滿天。

    青鋒一尺園中過,紅雲相隨客不見。

    口中吟唱,以手為劍,就在鍛劍崖下這空曠的山穀裏舞動起來,徐風相隨,愁動相送,沙石飛走,厲嘯不止,行攻運到極至處,魔修言一個身影如幻如霧,輕輕飄煙,幾十丈地,全是一個人影。手中雖無利器,可是嘯聲裏金鐵飛削,劍掌到處,亂石穿空,激射八方。

    ‘咦’一聲起,人去十丈,身後黑影猶在。

    ‘呀’一聲出,劍開天門,青鋒留芒於長空。

    ‘嘿’一聲後,劍而大地,石裂山崩迷塵不絕。

    長呼一聲,身如老猿,回至原地。再看一雙老眼如睡似醒的天涯孤叟,不奇不驚,一聲終是可告慰老懷的話,輕輕的自己說給自己聽:

    “殺氣太重,終於九品,也難為你了,畢竟你在黃沙鎮養傷三年。”

    這一句話倒是驚著魔修言了,他在黃沙鎮的前三年裏,終日與楊春華相伴,一步不離,自己若是不是念著羅漠與修魂劍以後相救,可能怕生的意誌都沒有。而師父這話裏象他一切盡是全知:

    “師父去見過我?”

    “沙集鎮我就趕了去,隻是我到那時,那些人正要把羅漠與修魂劍的屍體拋入河中,我一怒之下,擊傷四,我讓他們就把兩人葬在他倆死時的那個地方,可那些人,我全給你留著,當時我隻是想,蒼天有眼,你必不亡,留他們一命,好讓你自己給你自己一個了斷。

    可如今見你這劍意,卻是真難入十品,看來我給你留著那些人,真的有了大用,你若能留他們的性命,或許你這劍法就能入十品。”

    聽到師父這樣對他說,魔修言對他的師父的迷惑更多了。

    這鍛劍崖象是他師父一個人的地盤,修月山莊裏無論是誰,都不敢善自闖過青鬆坡,每日裏的供及也隻能送到那裏,藍田玉與羅浮羅都象是很熟悉他,卻又與他保持著一種互敬而刻守的距離,你父親與他也不例外。

    “師父,這些年我一直不敢來這裏,一是我的劍未入品,我不敢來,二是我找不到我的仇人?”

    “這些我已經幫不到你了,很俗的一個故事,我把魚具已經給你了,你總不能還指望著我天天給你捕魚。更何況,這些都是你的人生,我總不可能背著你跳躍著走下去,再有就是這修月山莊的事,其實我也不了解,一切答案,還得你自己去尋找,那是專屬於你的人生,誰也幫不了你。

    荒山埋枯骨,田野也埋麒麟,我要走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回這地方,留在你心中的迷,就讓他留在心裏,讓你想死你這一輩子!”

    講了這麽多的話,魔修言在師父最後這一句話裏,才找到一點師父當年的樣子,而先時那些話,總是讓他有著一些生分,可是又不知是因為什麽?

    一句話說完,盤坐在石上的天涯孤叟身形一動,就在魔修言的眼前,幾個晃動,灰黃白的土布衣裳象一隻蝙蝠扇動的翅翼,樹腰間一閃,人就不見蹤影了。

    才想著再問一句的魔修言,天涯孤叟的身影早已經無蹤,連跪送的機會也沒有給他,直直的眼睛,再也轉不動了,魔修言六神無主的往劍閣走回,這一路上,所有能憶起的往事又回憶起一遍,而總在記憶裏交織不散的,沙集鎮的血沙,黃沙鎮裏種種過個。黃沙鎮是人生裏所有的鮮活,餘下的卻是血一樣洗過修月山莊的經曆,而鍛劍崖又是一個人生,一個人活生生被分成了幾段。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十三已經開始在院裏練習他的劍法,早早起來的魔嫚,坐在石階上,靜靜的看著十三郞在院裏飛來蕩去。而七個劍使,沒有一個敢在這院裏練習。魔修言這才想起十三郞的種種惡習,他在練劍的時候,誰也不得觀看,而今天,他卻讓魔嫚靜靜的看著:

    “嫚兒,你過來,你想跟你叔叔學劍嗎?”

    “想,叔叔劍與身姿太好看了!”

    十三劍一還鞘,也迎上魔修言,眼神裏的詢問,不說自明:

    “我去見師父了,見過後,他就走了連羅漠與修魂劍死於誰人的手裏,他也不對我說,隻是告訴我他們埋在哪裏?”

    十三郞象是早就預見了這一切:

    “十年前師父就不再教我了,他總說我一匹狼,他教不會我個人,狼有自己的覓食方式,讓我自己去找。

    隻是當年他教我們十人,隻許我們叫他師傅,而不象你,可得叫上一聲師父。這也是你的一個福緣吧!”

    “不說這些,我讓嫚兒拜你為師,不知她可有這福緣?”

    十三郞一下就呆住,久不言語,隻是靜靜的打量魔修言。

    “不用這樣盯著我,把魔嫚交給你,有兩處原因,第一是嫚兒今後我想讓她多跟著你,這樣我外出後也就少了擔心。第二就是,一個姑娘家終是要有一些自立與自強,我不指望她有多在的本事,隻是需望著她今後能有一種獨立生存的能力。

    獨立生存而不是獨立生活。”

    再重複一次這一個獨立生存,十三郞象是明白魔修言的意思,又象是不明白,而能準確知道的就是,魔嫚一但拜他為師,在魔修言與他的情感上,又多了一層關係,也許還有著擔心,隻要魔嫚拜他為師,那以後魔嫚的安全就全在他的身上了,十三郞眼睛裏這想轉動,他那裏不知道,兩人相視一笑:

    “嫚兒,給你師父跪下,從今後,你就跟著他好好的學藝了。”

    魔嫚從一見到十三郞就給她小銀哨,又把他的黑駿馬給她,這幾天裏,十三郞更是對她有求必應,哪裏還有猶豫,撲咚,一下就跪在了十三郞的麵前,口中一句‘師父’無論此時,十三郞是以師傅還是師父自居,隻要是魔嫚不離開這修月山莊,十三郞還活著,在這修月山莊裏,她又多了一層安全。

    望著魔嫚真心實意這一跪,魔修言微笑著的臉終於平靜了下來。回想當年劍閣十三劍使同時向天崖孤叟跪下時,老頭子鐵嘴馬臉的一句‘我隻能做你們的師傅,而不能做你們的師父,再明白一些說,在這修月山莊裏,我是你們的師傅,出了修月山莊,我就與你們沒有什麽關係’。

    十三郞看著魔修言,默默無語,漸漸眼眶有了濕潤。十六年兩人音信不通,生死不知,一想到那些年裏,本該是剌在自己身上的刀劍,卻是剌在了魔修言的身上,那些傷痕,如今一定還在他身上,此時,他又把他的閨女托負給自己,自己能象當年他對我一樣的去愛護他的閨女?自己能做到嗎?

    十三郞走到魔嫚小腳小手伏跪在地上的前麵,一把抱起魔嫚:

    “當個你父親就象我今天抱起你一樣的抱著我,如今,我也要象你父親當年抱我一樣的去抱著你。”

    “那時你也象我這樣小嗎?”

    “是呀!當年我也隻有你這麽高。”

    兩人的一對一答,全然不在去理會魔修言。

    “走,我們去找鐵劍伯伯,讓他為你打造一把小寶劍。我教你吹一種口哨,以後聽到這哨音,我就知道你在哪裏?就不用再呼名到姓的喊了,你就這樣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就象用銀哨去指揮黑駒一樣!”

    “嗚·····”

    的哨聲響起,十三郞抱著魔嫚就走出了劍閣,這一路上,那種清越而悠遠的鳴哨聲音,一路的響著。十三郞出了劍閣,魔修言也從口裏吹出了一聲哨音,這一聲鳴哨吹出,劍閣外的十三郞也回應了一聲。

    這哨聲,隻有他們原來劍閣裏十三人才懂,可如今,在這修月山莊裏,能聽明白這種哨聲的人,隻有他與十三郞了。從十三郞吹響的哨聲裏,魔修言與十三郞兩人都做了告別。而對於魔嫚,魔修言實在無法對她說出告別的話,畢竟在這修月山莊裏,她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可是眼下的現實,他已經是無法守住這種相聚的安寧,若不掙紮,那就有可能是一家人的生死兩離別,眼前這點小別離,也隻有讓魔嫚去傷心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