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天亮。

    離開威嚴聳立的公安廳大樓，林語和邢深送兩位教授去旁邊的招待所休息。

    期間，誰也沒有說話，隻有交替的腳步聲踩過地麵上未幹的雨痕，啪嚓啪嚓作響。反而突顯出深夜無比幽深的寂靜，讓偶然駛過的車輛疾馳聲也變得格外突兀……

    走在隊伍最末端的沈清始終揣著手，時不時抬頭望向林語纖瘦的背影。

    黑色的運動服外套、筆直的牛仔褲。

    若不是她刻意將頭發盤起來，將發型弄得成熟，單看這背影，林語依舊像未曾踏足社會的女學生，將她豐富的經驗、學識全部隱藏在腦子裏、內心深處，絲毫瞧不出她有一絲緊張的反應。

    可是，他的心情卻難以平複。

    林語沒有告訴趙素素的事，趙素素已經給他打過電話，確認了好幾次。

    即便過去了好幾天，熟悉清冷的語調仍在他耳邊縈繞，反複提醒著沈清，趙素素已經起疑了，這會兒說不定正在想辦法趕來南陽省，與他們匯合……

    到了招待所門口，沈清掏出香煙，啪嚓一聲點燃：“爸，我和邢深聊會兒案子，讓林語陪你們上樓吧。”

    他知道，案情的某些細節，林語隻想和知情人討論。

    剛好，沈清也有事想單獨找邢深聊聊。

    鋒毅的眉角順勢挑起，他拍了拍林語的肩膀，爽朗笑說：“我和邢深要聊很久，你最好在上麵多待一會兒再下來。”

    林語皺眉，不是不明白沈清的意思，隻是不知道他想和邢深單獨聊什麽。

    眸中很快有靈光一閃而過，她點了點頭，轉身邁步台階，陪著李教授他們進入了招待所內。

    沈清也伸手，將煙盒拋向了邢深，被他順勢接住。

    兩道挺拔的身影佇立燈火下，黑色料峭的影子被地麵深淺不一的水痕波瀾。

    邢深轉動煙盒，並沒有將香煙掏出，隻是目光沉沉地望向沈清，觀察他一口接一口抽煙的姿勢，審視沈清緊鎖的眉角，沉聲問：“趙素素給你打電話了？”

    抬頭，沈清瞟了他一眼，唇邊苦笑泛出：“猜到了，就幫我想辦法。現在局麵複雜，敵人又藏得很深。我爸和李教授住在這兒，我都心驚膽戰的，不能再讓趙素素跑來南陽省，插手這麽危險的案子……”

    認真起來，他說話的口吻也是清冽如水。

    像雨後襲來的風，微涼，又夾雜著淡淡的愁。

    邢深長指撥開煙盒，取出一支香煙在指間轉動：“你就擔心這個？”沉眸微揚，他不偏不倚地盯著沈清反問：“是誰一直在盯著失蹤少女的案子調查，心裏沒數？”

    為了顧及林語的心情，許多事他猜到也不能說破。

    可這4年來，沈清讓他在刑偵局想辦法關照趙素素，邢深又何嚐推斷不出林語和趙素素的關係，和她們各自查案的方式？

    低頭，他點燃香煙，目光變得幽靜深沉：“林語做事很警惕，每一條推論都建立在已有的證據上。唯一一次不冷靜，是在海天市的時候，她主動挑釁了秦蓉。”

    沉沉的目光再次抬高，邢深依舊緊盯著沈清的眼，吐字清楚：“她說她不得不這麽做，可原因呢？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就是為了讓秦蓉緊盯著她不放，繼續針對她？”

    每一個問題，都讓沈清難以回答。

    他眉頭越皺越緊，隻能隔著煙霧與邢深對視。

    從招待所大堂透出來的光，也將彼此的麵孔模糊。

    而邢深眼中傳來的神色卻始終清晰著，令沈清思緒不安。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那件事，我也不知道詳情。”撣了撣手裏的煙灰，沈清無奈歎氣，“已知的情況，都是我推斷出來的。秦蓉針對林語，也是因為林語她……”

    “她說了謊。”邢深篤定開口，將沈清沒有說完的話徑自打斷，“不但說了謊，還決定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並且背負這些責任，走了整整12年。”

    遠赴他鄉，她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始終孤軍奮戰。

    回國以後，她終於可以實現她的理想，成為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

    但周圍的人都在關心趙素素。

    4年來，即便是趙素素在會議上說錯一句話，也有李教授出麵維護；哪怕趙素素一直在追查性侵案，秦蓉也將注意力隻放在了林語身上。

    還有此刻，殺人團隊使用了林語設計的數字密碼不斷在犯案，沈清卻隻擔心趙素素的安全？

    邢深將香煙熄滅，心情糟糕至極，脫口而出的嗓音也是冷淡疏離的：“如果你隻是擔心趙素素在知道案件詳情後，會來到南陽省調查徐嬌嬌失蹤的事。我認為你，根本不需要擔心她會被犯罪分子盯上。

    她、你、沈教授、李教授，你們都是林語最信任的師友。一個愛慕林語、不斷利用密碼犯罪、企圖接近她的犯罪分子，不會去傷害她在意的人，也沒有針對整個警隊的打算。”

    “他們隻會做一件事。”邢深果斷地說，瞳孔倏然變得幽暗，“帶走林語，改變她的思想，讓她成為其中一份子。甚至可以推斷，該團隊的領軍人物一直認為林語和他們一樣，在做同樣的事。”

    “照你這麽說，這個錯誤的消息還是從秦蓉手上泄露的？”沈清追隨邢深的身影，邁步到招待所大堂，壓低了聲音問，“那李教授怎麽還不去查秦蓉的研究團隊？是證據不夠，還是有其他的打算？”

    邢深抱臂，一語不發地在沙發上落座。

    沈清不知道他想什麽，回想之前的話題，也不好解釋：“林語和趙素素的情況可不一樣，林語她……”

    “她頭腦好，智商奇高，身手矯健，觀察力敏銳。”邢深張口，淡淡掃了沈清一眼，眸光轉動，“我們的出發點是不同，但你也別忘了，林語始終是個女孩子，她也需要有人幫忙、關心和保護。你隻能慶幸她看待問題的角度和普通人不一樣，心胸也不狹隘。否則，你今晚說的這些話，換做是趙素素，她聽了會怎麽想？”

    沈清頭疼。

    邢深的這番話真是切中了要害，讓他漸漸想起了許多之前未曾注意的細節。

    而回憶邢深的每一個說法，又一個疑問從沈清心底閃過。

    “等等。”他認真審視身旁邢深靜默沉思的表情，眉頭緊皺，“你剛才提到了我們，怎麽唯獨沒有推斷那群犯罪分子會對你做什麽？”

    心情緊張，沈清更加擔心起來。

    沉默良久，邢深也淡淡收回了視野，將沈清之前拋給他的煙盒，遞向了沈清：“重點不是他們會做什麽，而是我會做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