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心情極度不好。

    “黑子”跑了，車輛險些爆炸。

    拆彈時遭遇的風波，依舊壓在心頭。

    若不是為了獲取更多線索，林語不會這麽“友善”地與薑紫妍周旋。

    在她按下打火機時，薑紫妍略顯詫異地掃了她一眼，轉動眸光，擒著煙蒂，抬起手臂，重新椅背。

    風情萬種的姿態，林語看著很熟悉，腦海中倏然閃過舒曼的身影，突地心頭一跳。

    而審訊桌對麵的薑紫妍，則晃動翹起來的右腿，眼神在林語和邢深臉上來回掃動。

    “你們想知道什麽？”她問。

    語調幹脆，凜冽果斷。

    邢深也不含糊，掏出紙筆記錄：“想知道你們究竟有多少人，又是怎麽認識的。”

    “嗬。”

    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薑紫妍勾起了嘴角，臉色仍是憔悴無血，看上去沒什麽精神，眸子卻異常的明亮。

    慢慢的，她放遠了思緒，提到了她和高建偉的舊事：“不是我改過名字，是滸市芳縣人說話有口音。他當年一直叫我靜妍，是他的同鄉全部聽成了靜文，也會誤以為我叫陶靜文。”

    看來，他們沒有找錯對象。

    眼前的薑紫妍，的確就是當年被高建偉抵押給高利貸的陶靜妍。

    “你還好嗎？”

    聽林語這麽問，薑紫妍無比詫異地看向她：“有沒有好不好的？”

    “你打算自殺，能好嗎？”

    抑鬱症。

    林語得出這個結論，放緩了思緒，雙手交疊在桌麵：“後來呢，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她沒有直接提到i，是不想錯過了他的真名。

    但薑紫妍提到的人並不是他，而是“黑子”，那個今早帶著他們追蹤數裏，最終還從他們眼前逃離、留下炸彈的瘋狂人物！

    “他突然衝進來，把所有人都殺了。”

    思緒仿佛也回到了那個時候，不見底日的場景一一在眼前浮現。

    她被高建偉抵押給高利貸還債，每天都要受到無盡的摧殘和折磨。

    薑紫妍深吸一口煙，語調雖然平靜，眼眶卻紅了：“當時我就想死，是他攔著我，不讓我自殺。”

    “他是怎麽殺人的？”

    “開槍。”

    “用的什麽槍？”

    “手槍。”薑紫妍重新靠回來，湊到桌邊，口吻漸漸緩和，“別問我型號，我不知道。”

    唯一能清楚記起來的場景，是“黑子”找到她時，她身上穿的那條淡藍色連衣裙破破爛爛，全是汙跡和血色。

    扯了扯領口，薑紫妍苦笑了一下：“這就是我穿著類似衣服自殺的原因了。”

    她被困在噩夢裏，同樣的不見天日。

    一旦想死，自殺的念頭就會持續纏著她，讓她根本無法重新麵對這個社會，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但她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對於自身經曆，不過輕描淡寫地描述。

    林語總覺得眼前的薑紫妍，是個看破紅塵的人。

    誰能想到她的抑鬱症已經困擾她多年，活著也隻是行屍走肉？

    再說到後來發生的事，她被“黑子”帶到一間非常漂亮的公寓，安心生活了一段日子。

    在那段時間，她見到了郭凱，見到了劉晴、駱紅霞。

    “我們三個女孩都是被他救出來的。”薑紫妍深吸一口煙，特別講究地從邢深的手邊抽出一張白紙，將煙灰抖在上麵，沒有弄髒其他地方，“他雖然不會說話，但對我們特別照顧。”

    這麽說，“黑子”就是i？

    不，這絕不可能。

    “你說他不會說話？”邢深追問。

    薑紫妍皺眉：“也不是不會，是說得比較少。”

    “怎麽說？”

    “就是挺沉默的，說話時頂多蹦出一兩個字。”

    果然是他們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

    邢深也意識到，或許薑紫妍這次主動交待，是帶著某種意圖。

    “除了劉晴和駱紅霞，你沒有見過其他被救的女孩？”

    “沒有。”這一次，麵對林語的追問，薑紫妍很快搖頭，“駱紅霞帶走徐嬌嬌的事，也是‘黑子’安排其他人接手的。去了哪兒，我不知道。他還認不認識別的什麽人，我也不知道。”

    “我……”吐出一個字，薑紫妍盯著桌麵，語氣平淡地說，“隻負責策劃案件，不負責調派人手。這件事你們讓我交待，我也不知道該交待什麽。還是等你們找到‘黑子’後，再去問他吧，我能說的隻有這些。”

    “這麽說，你是承認了劉晴合謀參與謀殺馮金龍3人，也承認駱紅霞和你一起預謀綁架了徐嬌嬌？”

    林語話音未落，薑紫妍便抬頭反駁：“是綁架嗎？你們既然問我徐嬌嬌的事，會不知道她家裏是什麽情況？”

    薑紫妍理直氣壯地跟他們理論，手指也在桌上輕點著：“我就是看不慣這些人的做派，各個衣冠禽獸、人麵獸心。如果不是為了揭露他們的罪行，我為什麽要等到這時候才自殺？”

    眸光在眶裏波動，她的眼神又一次流轉於林語和邢深的臉頰：“我隻想問你們一句，這些年，你們警察調查的都是什麽案子？死的人多，你們查；死的人有錢，你們查；死的人劣跡斑斑，你們也會查。

    但你們從來沒有管過我們的死活，除非我們自殺，留下了遺書，在遺書中告訴你們，我們經曆了什麽，才會引起社會和你們警察的重視！”

    她憤憤不平，眼中射出一道淩厲暗光，死死地盯著林語，熄滅煙頭的同時，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說：“還有，就是我們殺人！如果我們殺的人夠多，同樣也會引起你們的注意！”

    “為什麽偏偏是我們要在苦海中掙紮求生，還要承受世人的流言蜚語，最終隻能走上自殺的道路，還喚回整個社會的良知？”

    薑紫妍再度冷笑，重新坐回椅子，將方才用來抖煙灰的白紙驟然拂到地上，任由黑色的煙灰和紙張飄落在地，瞳孔裏隻剩下滿滿的冷色。

    “就算要死，也要這群人陪著我們一塊兒死！殺人是死刑，我不怕！就怕法律判不了他們死刑，一定要把他們親手給殺了，我心裏才痛快，才願意去死！”

    她吐字非常清楚，句末每個字眼咬得格外重。

    明明心底的怒火已經被激起，林語卻沒有從她說話的語調中，聽出十分明顯的情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