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她之前在審訊室內告訴李賢寧的情況，在她被困的時候，被毒販淩辱的時候，曾經無數次，她都看見他們用槍、用刀，用各種她叫得上名字的武器，在她眼前比劃。

    盡管她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她能看懂他們的眼神。

    那些可怕憎惡的毒販，無數次用她兒子的性命威脅她就範，逼迫她必須服從他們的每個指令，一次又一次地躺在地上，承受他們的折磨和淩辱……

    不要看。

    不要看。

    這三個字，成為她唯一可以對兒子說的話。

    而如今，她可以熟練地使用每一種武器，即便戴著手銬，雙手也能利落地從刑警腰間奪走一把裝在槍套裏的配槍。

    如同訓練過無數次，她開保險、扣下扳機，一槍擊中姚女士的眉心！

    砰地一聲，姚女士倒地。

    趙素素隨即開槍，擊中了羅娟的肩膀。

    此刻回想起來，趙素素依舊渾身顫抖。

    這是她第一次開槍，而第一次開槍擊中的人，就是劉元明警官的妻子——羅娟！

    算是恩將仇報嗎？

    可她是警察啊。

    麵對這樣的情況，她必須開槍製止羅娟。

    可老天爺為什麽這樣的不公平，為什麽讓她剛好目睹槍擊發生的過程，讓她承受心底的煎熬和折磨？

    久久的，在李教授的陪伴下，趙素素回過神來。

    前方刑警將羅娟帶走，送她去醫院取出子彈。

    許是因為失血，羅娟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

    經過趙素素身旁，她緩緩偏眸，露出一絲無力而親和的笑：“謝謝你孩子。”

    她說：“這樣，徐嬌嬌就可以回家了。”

    她不用再承受傷害，不用再生活在父母扭曲的婚姻關係下，不用擔心她的奶奶會傳遞不好的思想教育，而影響她的一生……

    這一眼，羅娟表達了太多感情。

    趙素素皺眉看著她被刑警帶下樓，眼眶頃刻變得通紅。

    誰說這起案子隻和林語有關？

    她不一樣深陷其中，被嚴博文當成案例來解讀嗎？

    深吸一口氣，趙素素揚起頭，才能防止眼淚落下。

    再回神，她注意到林語緊張的眼神。

    她正望著她，腳步緩緩往前邁了一步，像12年前綁匪被劉元明警官擊斃那一刻，林語也露出了這樣的眼神，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再帶她一起逃離記憶中可怕的牢籠。

    她很想獨立，很想憑借自己的力量渡過這個難關。

    可這時，瞧見林語的眼神，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經最無助的時刻，想要抱住林語大哭一場，雙手垂在身側用力拽緊。

    但她不能這麽做，不能在警局失態，不能在人前暴露出她的軟弱，不能讓其他人看出她內心的懼怕，不能再回到那時的心態……

    眉角用力擰緊，趙素素冷漠轉身。

    留在林語眼前的，隻是她肅然高傲的背影，那樣的纖瘦孤立。

    她心裏也很難受，不希望趙素素硬扛著，拒絕對任何人交流心事。

    片刻，沈清從姚女士的屍身旁站了起來，通知人員將屍體送到法醫所，做進一步的鑒定。

    終究是和案情有關的事，事情還發生在警局，該寫的報告要寫，審訊室的刑警和專案組的成員們紛紛難辭其咎。

    之前被刑警叫來陪羅娟一起去洗手間的女民警，更是被突發的槍擊事件給嚇哭了。

    林語轉身安慰了幾句。

    前方不遠處，李教授正在和素素說話。

    “這是你第一次開槍，按規矩要接受心理評估，並轉掉文職。”

    趙素素擰眉：“老師，我的工作一直是文職。”

    身為“失蹤人口調查小組”的組長，之前她的工作就是對著電腦整理各種失蹤信息，再歸類給地方民警提供更多線索和調查方向。

    現在說讓她轉調，也不過暫時交出配槍，不能參與後續調查罷了。

    但李賢寧另有安排和打算。

    “事從權宜，林語要尋找嚴博文的下落，徐嬌嬌的失蹤案仍由你負責。”他背著手，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觀察趙素素的反應，“羅娟剛才的話，就是最重要的線索。他們即將釋放人質，你一定要配合好總隊刑警，將徐嬌嬌平安帶回來，務必將駱紅霞逮捕歸案。”

    “是。”

    “至於，心理評估……”

    李賢寧遲疑。

    趙素素連忙開口，恢複一臉正色：“隻要不是秦蓉，誰給我做評估都行。”

    “你願意接受評估就好。”李賢寧皺眉，他最擔心的是趙素素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心事。

    而最合適的評估人員，就是正在給賀明做心理輔導的袁緣。

    李賢寧簡單和趙素素提了提，讓她盡快去袁緣那裏報到：“你現在不想說，也沒關係。可要是兩天後，你還沒和袁緣聯係，我就隻能讓你回總局慢慢和各位領導談了。”

    “是，我知道。”

    趙素素再次作答，如同放下了一顆心頭大石，隻是一瞬間的輕鬆，渾身又再度緊繃。

    其實，她曾想過要接受心理輔導，但秦蓉對林語的所作所為，一度讓她排斥心理醫生。

    而李教授也顧及她的想法，這些年總是把各種大道理融入生活瑣事，一點一點說給她聽。

    他們都在幫助她走出曾經的陰影，留在她心底的又何止是恐懼？

    她遺忘了部分經曆。

    前兩天林語遇險時，她才想起其中最為關鍵的細節。

    沈清看出來了，剛好袁緣在，他便提出她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可事實上，她早就該看醫生了，也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內心的猜測，是否屬實……

    或許催眠治療會管用吧。

    這樣就能幫她恢複遺失的記憶，讓她清楚回憶起來在12年前那起綁架案發生時，林語還為她做過什麽。

    再回頭，她又一次對上林語的眼，依舊選擇視而不見。

    轉而朝沈清抬了抬下巴，趙素素語氣幹冷地問：“要去法醫所？”

    沈清點頭。

    素素又問：“羅娟的傷情鑒定誰做？”

    “你開的槍，我爸要有空，他會去。”

    無需詢問，很多事的答案，顯而易見。

    再度打量四周，趙素素將目光落在了一直沒說話的宋璟行臉上：“那筆錄呢？你要給我做筆錄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