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過很多罪犯，你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殺人和策劃犯罪隻是為了讓你的母親注意到你的存在，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她終於問出心底徘徊已久的疑問，然而坐在駕駛座上的嚴博文依舊毫無反應。

    仿佛看到了昔日和舒曼她們相處的那個冷麵首領，但下一秒，他的神情就被清晨越來越明亮的光影模糊，反而柔和了幾分，用格外輕緩的語調反問：“這就是最終的分析結論？”

    好似在質問，為什麽她不相信他是因為喜歡她、想要成全她的一切才選擇了犯罪。

    不過，嚴博文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很快便轉動方向盤，放鬆了姿態：“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靳耀的人會在次要目標無法得手後，又去選擇主要目標。”

    林語明白他在說什麽，思緒卻沒有跟著嚴博文的說法轉移：“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已經在你手上，有關我的事，你可以慢慢問。但邢深……”嚴博文偏頭，輕描淡寫地看她，“你不擔心他的安全？”

    林語沉默了。

    他們彼此都是行為分析的高手，誰想操控誰的思想都不容易。

    思忖片刻，這一次，她選擇附和嚴博文的話題，挑起秀麗眉角，毫無怯意地答：“我派了人去金錦，邢深的家人不會有事。”

    “可惜通緝黑子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他們知道黑子是我的人，如果再被他們知道邢深正在逮捕黑子就不好了。”

    “你擔心他們會去幫黑子？”

    “我擔心他們想要一箭雙雕，既對付邢深，又對付我。”依舊是淡然的餘光掃視，嚴博文很快收回了目光，正視前方路況，“黑子對我的威脅不大，但你在意邢深的安全，我們就必須考慮每一種可能。”

    像是設身處地在為她著想，林語心底不起半點波瀾。

    她懶得和他耍嘴皮子功夫，可在駕駛過程中，嚴博文的確沒有玩任何把戲。

    好幾次，她都懷疑他會突然改變方向，將她帶往別的地方，但車輛依舊朝著鉞州的方向行駛，並沒有開錯其中每一個岔路。

    風景如逝。

    道路兩側的綠化帶虛影般掠過。

    林語抬起的手臂漸漸有些發酸。

    一番沉默中，她將手槍換至右手，置於膝間，槍口的方向依舊對準嚴博文。

    他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充滿心事和秘密的男人，氣場低壓，絕塵脫俗，看不出他有什麽弱點，本身就是一把武器、一副盾牌，誰對上他都撈不到半點好處。

    但在這個過程中，嚴博文是相對比較輕鬆的。

    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他對林語本身也沒有什麽戒備，不介意死在她手上，也不介意她用任何方式試探他的想法。

    “我放一下遮光板。”

    良久，他再次開口，好似在征詢林語的意見。

    槍口一揚，林語用行動示意。

    嚴博文就伸手將遮光板放了下來，將愈發強烈的光線阻擋。

    通往鉞州的路線有很長一段路都是在縣城裏穿行，這裏道路不算寬敞，加之路上車少，反而顯得很空蕩。兩側都是灰色的矮層建築，商鋪外沒有什麽絢麗的標誌，從餘光中急速劃過的不過一扇扇落下的灰色卷簾門。

    “你的車呢？”林語問。

    “停在了加油站的對麵。”

    “裝備呢？”

    “車上。”嚴博文無不如實作答，“隻有一台電腦，我不習慣用武器。”

    “可上次遠程狙擊舒曼，你槍法很準，不像是不習慣。”

    “她要殺你，臨時起意，我還有得選擇嗎？”

    猶如同類。

    交流時，無論問話還是作答的語氣，兩人都是一模一樣。

    嚴博文很冷靜，她也很冷靜。

    林語猜測，繼續這麽聊下去不是辦法，就算嚴博文承認了犯下的種種罪行，一旦他不願意跟隨她去自首，找到黑子的下落後，他依舊還是有機會逃跑。

    再度思忖，清亮眼底流過一縷華光。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林語又一次轉移了話題：“我讓秦釗去找你媽媽了，他們現在應該正在聽著我們的對話。”

    仿佛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麽，嚴博文依舊答非所問：“娟姐告訴你，8年前我去過金三角一帶？”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麽？”

    “聽見了。”嚴博文總算正麵回答，“我隻是在想危急關頭，你或許更想知道來的那三個人究竟有什麽本事。”

    林語秀眉緊皺：“那是你的主觀意識。”

    “對，但客觀事實也告訴我，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一旦他們對付了邢深，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嚴博文淡淡偏眸，將平靜的目光落在她一層不變的冷肅臉上，“你認為，我會讓他們有機會接近你嗎？”

    平生第一次，他主動表達出對她的安全，林語卻視若無睹，望向他的眼依舊驟冷：“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不願麵對事實的膽小鬼，還和我談什麽客觀事實？”

    “那你呢？”嚴博文反問，“趙素素企圖引我現身，是因為她想起來了。可這12年，你有沒有告訴過她一次在被綁架時，你也曾遭到綁匪猥褻？！”

    語調冷靜幹脆，口吻中甚至透著幾分淩厲。

    林語很難想象秦釗和秦蓉，乃至李教授他們在聽到這番話後會作出怎樣的反應，隻能默不作聲地聽嚴博文繼續說下去：“當然，你也承認過，隻是每個人都認為你將發生在趙素素身上的事，套用到了自己身上。但關心你的人，真正懂得心理學和行為分析的人，都知道你當年說的是實話。你的確被綁匪猥褻，在你看來這不是什麽值得羞愧的事，周圍的人卻因為你的冷靜和智慧，偏激地認為你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怪物……”

    緩緩一頓，嚴博文冷靜的語調倏然變得悠長：“你不介意世俗的想法，流言卻沒有放過你。邢深最近為什麽頻發地和那位在安全部工作的老吳聯係，趙素素為什麽突然同意接受心理輔導？”

    答案一早就擺在了眼前。

    他們終於開始關心林語在12年前經曆了什麽，終於想要了解她當年的憤怒因何而起。

    可那件事發生後，林語並沒有以受害人自居。

    她依舊還是原來的她，果斷、勇敢、無所畏懼，向著陽光和正義不斷提升自身能力，擺在她眼前的唯一障礙就是他的母親秦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