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會綁架他和母親。

    雙眸抬高，趙素素從賀明眼中讀懂了一抹難測的神色。

    她遲疑良久，才淡淡問出聲：“你還記得什麽？”

    “還記得我爸是警察，記得那段時間我總是問我的親生母親，我爸究竟什麽時候才回來，他答應過我回來以後就帶我去遊樂園的。”

    賀明很聰明。

    從他收到那封指引他前往南陽省的郵件、到後來被牽扯進“徐正案”，他漸漸分析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指引他來到這裏的人並不是真心想要害他，或是希望他成為“徐正案”的犯罪嫌疑人，而是希望通過他來引起警方的警惕。

    差不多在林語提取了他的DNA的第二天，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變了。

    不但各位刑警對他十分客氣，就連南陽省的不少領導都和他說過話，問過他問題。

    然而問得最多的，就是他小時候的記憶。

    這兩天，又安排了心理醫生給他治療……

    “袁醫生讓我自己選。”賀明低頭，將水杯放回桌上，“她說我如果希望恢複記憶，她可以盡全力幫我，如果覺得沒有必要，你們會在調查結束後告訴我真相。”

    也是因為這番話，讓賀明意識到小時候的那場變故、他父母下落不明的原因，都與現在正在調查的案子有關。

    神情充滿期待地望向趙素素，賀明深吸一口氣：“你知道他們經曆了什麽嗎？”

    “知道。”

    賀明眼眸一亮，雙手支著桌麵：“那他們是不是已經……”

    “我不清楚。”

    趙素素打斷他的話，而後陷入沉默。

    盡管她不喜歡羅娟試探她的方式，但她曾經答應過羅娟不會將真相告訴賀明，要說，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小銘。”艱難開口，趙素素在紙上寫下賀明的真實名字，推到他手邊，“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劉銘，銘記你父親的精神與遺誌，應該就是當下對你名字的最好解釋。”

    賀明伸手接過，拿著趙素素遞給他的紙張，目光定格。

    她的字算不上清麗，筆鋒甚至有些銳利地將他的名字深刻。

    “我……”賀明猶豫了一下，再次抬起頭來，雙手將紙張展平，“我記得我的名字，小時候他們問我叫什麽，我就記得我叫小銘……”

    不過記錄時出了錯，他的名字由小銘變成了小明，就連過往可怕的記憶也在心底深處埋葬。

    “你的父親是位英雄，他救了我和林語。可以說，是我和林語間接導致他和你們受到了傷害。”趙素素大致將12年前的綁架案描述了一遍，目睹賀明瞠得越來越大的雙眸，猜到是什麽話嚇到了他，但她仍是毫不猶豫地繼續，“當時的情況他沒得選，如果不開槍，我就會遭到綁匪的性侵。”

    一閃而過的畫麵，乃是趙素素多年的噩夢。

    此刻說起，她卻無比鎮定著：“我想我很幸運，可為了讓我過得好，其他人付出得太多太多了。”

    為了救她，劉警官多半已經犧牲，並導致他的家人受到牽連。

    李教授頂著壓力和輿論撫養她長大，林家在背後也沒少付出。

    還有林語，為了避免外界注意到她的經曆，麵對秦蓉的屢次挑釁，從未開口澄清……

    這幾天趙素素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嚴博文主動揭開了12年前的真相，或許她還會繼續執迷不悟下去，認為自己是案件最大的受害者，和她天性貪婪的父母沒有任何區別……

    她要振作，要重新開始，要把所有事扳回正軌，承擔起她的責任。

    再回神，趙素素無奈對賀明一笑：“抱歉，我想是因為我，你才會遭遇不幸。”

    賀明搖頭：“是毒販太可惡了。”他握緊了拳頭，眉頭緊皺：“可惜我不是警察，沒辦法替我的父母報仇。”

    “這不叫報仇，而是通過法律為武器，捍衛自己和民眾的權益。”趙素素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伸手拍拍賀明的手臂，將手邊另一疊資料遞給他，“但你想成為警察，現在還不晚，可以報考警校的。”

    “嗯。”

    每個人都在經曆中不斷成長，即便是從年僅19歲的賀明身上，趙素素也能看到他此刻正在散發的堅定光芒，是那般的耀眼。

    他比她勇敢，比她理智，比她有擔當……

    心思不由地再度沉寂，耳邊仿佛靜悄悄地聽不見一絲聲音。

    “你也有自己的位置。”趙素素突然說，“不是非得成為警察。”

    賀明看著趙素素遞給他的警校資料，不明所以地仰頭：“那這個……”

    “我希望你做擅長的事、真心喜歡的工作，而不是一時衝動。”

    這一路，她和林語千辛萬苦地走來，基本上可以猜透賀明的每個心思和想法。

    一旦他想起曾經發生的事，腦海中肯定會閃現出想要當警察的念頭。

    所以她準備好資料，並告訴他一切不晚，但又忍不住提醒，不要在衝動之下做出決定……

    可就算是衝動，趙素素也不會看不起他。

    微微一笑，眼中難得露出了放鬆的光芒，趙素素不偏不倚地看著賀明，揚起嘴角，語調緩和：“不要受過去事件的影響，未來還是要向前看。”

    ——

    20個小時過去，寂靜的審訊室，明亮的光線不再像是一道光，更像是這個房間的一部分，籠罩在嚴博文臉上，倒影出他濃密的眼睫。

    而此刻，他正闔眼享受這份寧靜，腦海中思緒全無。

    仿佛他從未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防衛森嚴的審訊室……

    直到房門打開，他的舅舅秦局長出現在他眼前。

    嚴博文算準了現在警方的計劃——一部分人員正在核實他提供的犯案證據，一部分警力依舊在搜尋黑子的下落，但他沒有想到他的親人會出現在他眼前，在他還未受到正式審判的時候，就破例與他見麵。

    狹長的眉角倏然緊皺，不過一瞬間的緊張從他眼底消失：“我沒想到您會來。”嚴博文在微笑：“這個時候，我以為我隻能見到我的律師。”

    “不是拒絕請律師嗎？”

    嚴博文漏掉的部分，曾是他們唯一翻盤的機會。

    秦局長歎了口氣，和他一起到來的是刑偵局的監督人員。

    若不是林語昨天下午發了一大篇申請到局裏，請求各級領導正視嚴博文的問題，今天他也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與嚴博文麵對麵交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