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沒想到會是這樣。”頃刻，嚴博文看穿了他的心思，偏眸望向一盤緊閉的大門，語調輕緩得像是在描述一個與他無關的事實，“您以為能夠得到林語資料的人，是心理診所的病人或者學生，不可能是我，不可能是最遠離事實真相的人。但是……”

    嚴博文揚唇一笑：“這些事的確是我做的。近水樓台先得月，沒人比我更清楚林語說過什麽。”不過話落，嚴博文又皺眉：“宋璟行也知道，但他事不關己，直到情況變得很糟糕，他才願意告訴所有人林語經曆了什麽。”

    “所以這一切隻和林語有關？”

    嚴博文收回目光，望向審訊桌對麵不常見麵的舅舅，再度微笑：“這是一場革命，對於那些要麽自殺要麽複仇的女孩、曾經的女孩來說，這是她們唯一的選擇，直到引起這個社會的重視，你們的重視，她們的任務才算結束。”

    他一直分得很清，他用來打擊犯罪的手法是另一種犯罪，俗語叫做以毒攻毒，不僅是為了林語，也是為了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個性侵案的受害者，為了讓他們以後不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才選擇用這種激進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宣戰。

    要說後悔，他也曾有過悔憾，8年前他可以理所應當地接近林語，正大光明地出現在她身邊，可黑暗的力量吸引了他，他放棄了與林語進一步接觸，前去追蹤黑子的下落。

    他的武器。

    一個由成長環境塑造成的連環殺手。

    而現在黑子在逃，嚴博文不難猜測，舅舅會來，無非是想知道黑子的下落。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您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情況，可以去看昨晚的審訊。”

    “孩子，我來見你不是為了案子，林語希望你活下來，她正在努力尋找更多令你活下來的理由。”

    秦局長一番話，不僅清晰地傳入嚴博文耳中，就連此刻在指揮中心內旁聽審訊的秦蓉也聽得一清二楚。

    “這孩子有多執著，你是知道的。”秦局低頭，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她會為此一直努力，直到你不會被判死刑。”

    “因為我救了她，還是因為我提供的消息對她來說更有價值？”

    這一點，嚴博文永遠分不清。

    秦局長無奈說著：“待會兒你可以問她。不過以我對林語的了解，她希望你活著，一方麵是為了救贖更多的人，另一方麵是欣賞你的潛能。”

    沒人比一個罪犯更加了解罪犯，何況嚴博文還是罪犯中的頂級罪犯。

    聊到這兒，林語和邢深剛好回來。

    指揮中心內為數不多的刑警齊齊回頭，將目光集中在他們臉上。

    林語詫異，觀察到前方大屏幕上呈現出的畫麵，方才了然於心。

    下一刻，她便聽嚴博文輕緩的口吻傳來，甚至薄唇上揚，露出一絲微笑：“可惜我暫時不想見她，也不想再見到其他人了。舅舅如果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就給了我紙筆，我直接寫下來，不是更一目了然？”

    從他進入審訊室到此刻，他隻叫過他一次“舅舅”，而這一次，便徹底將他推離他的世界，再不讓任何人接近他的內心……

    林語仰頭，拽了拽身旁邢深的衣袖：“他又不一樣了。”

    和薑紫妍她們待在一起，嚴博文是自信的。

    保護她時，嚴博文冷靜理智。

    現在他淡淡無奈的笑，如同看破紅塵。

    林語哪裏管他想不想見他，鬆開邢深的手臂，她就立即離開了指揮中心，疾步走向旁邊的審訊室，隨著門外刑警開門的動作，徑自出現在嚴博文眼前，打破先前尷尬沉寂的氛圍，一字一頓說道：“你坐在這裏是配合警方調查，不能說誰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

    將先前在看守所收集的資料擺在嚴博文手邊，林語站在桌邊，如同嚴博文與秦局長之間的第三方。

    她垂下的眼眸中光彩匯聚，緊盯著嚴博文的臉頰，嚴博文卻皺眉沒有抬頭。

    “要不要我提醒你，在看守所裏還有個叫薑紫妍的女孩暗戀你到願意為你做一切事的地步，還有一個叫羅娟的女人對你視若己出，你和黑子一樣對她有所依賴？你有沒有想過她們會因為你的一個舉動，做出怎樣可怕的事？難道你希望這些案子還沒有經過審判，你以前的同盟就和你共赴黃泉？”

    她的話，好比在嘲笑嚴博文是個膽小鬼，是個小醜，敢做不敢當。承認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卻不敢麵對親友的眼神。

    “那麽你來就是想告訴我，為了保住羅娟的命，你希望我活著，才能給予她活下去的動力？”嚴博文終於抬頭，正視林語的眼神。

    林語卻指向秦局長身後攝錄機，言辭義正地提醒他：“這件事和我無關，是你的母親全程目睹了你的受審過程，到現在滴水未進。你要是對她有什麽不滿，認為她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如果到現在她依舊執迷不悟，你至少有了討厭她的理由，還可以讓我們知道你最初犯罪的根源究竟在哪兒！”

    “一切和她無關。”

    “生理、心理、成長環境，這是鐵定律，所有犯罪分子都逃不了這條定律。”

    “那你可以說我心理有問題。”

    “抱歉，心理有問題的犯罪分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犯罪，你主動承認了所有事，這一點已經排除了。”

    她在激他，甚至是在逼迫。

    秦蓉沒有踏進這間審訊室的勇氣，但林語相信遲早有一天她還是會來見嚴博文。

    到那個時候，她希望秦蓉麵對的是活生生的嚴博文，而不是一具屍體，或是自暴自棄的行屍走肉。

    “你不是說你願意幫我做任何事嗎？”林語俯身，緊盯著嚴博文毫無波瀾的黑眸繼續說道，“我暫時唯一要你做的事，就是讓你鼓起勇氣麵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這和你的安全也沒有關係。”

    “怎麽沒有？”林語皺眉，眼神依舊不偏不倚地望著嚴博文，望進他漆黑眼底，卻永遠看不穿他的心思。

    “你要是有什麽，外界隻會說你是我和秦蓉內鬥的犧牲品，事關名譽，嚴重威脅到我的身心健康，怎麽能說和我的安全無關？”

    同一個說辭，她用了兩次。

    嚴博文卻隻是笑：“你根本不怕流言蜚語，又何必總是用同一番話來逼我呢？”

    “我怕。”林語望著他重新展露的笑顏，緩緩起身，“未來我隻想做一個單純辦案的警察，實在沒心思再去麵對什麽勾心鬥角。要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離開了警局，你母親秦蓉將承受的流言和壓力，隻會比我當初承受的更可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