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了解他？”

    “不算。”

    “但你在意。”

    趙素素皺眉：“有關林語的記憶都會出錯，很難保證我對其他人的看法不會產生偏激。”

    從小到大，每一次和沈清接觸，看他帶笑的眼、聽他用調侃的語氣說話，趙素素都會誤以為沈清是將她當成了專屬玩具。

    可事實上，沈清和林語侃得更厲害，林語卻不會因此多慮。

    抱緊手臂，趴向桌沿，仿佛一隻受傷蜷縮的刺蝟。似乎也隻有這樣，趙素素才能將自己偽裝起來，豎起全身尖刺保護自己，不受外界傷害，不懼遭人非議……

    袁緣看著這樣的她，暫時將菜單擱下。

    視野前方，黃昏的餘暉透過窗戶，朦朦朧朧勾勒趙素素窄小的雙肩。

    她很想說點兒什麽，身旁的房門卻已打開，服務員領著沈清步入室內，空氣裏隨即飄來淡淡清新的沐浴香味。

    和白天見麵時不一樣，沈清換了衣服，簡單的T恤搭配牛仔褲顯得很清爽，但他的神情卻是疲憊的，黑色瞳孔裏滿滿都是倦意。

    渾身一怔，趙素素坐直了身子。

    沈清的目光匆匆從她臉上掠過，一目了然地掃視室內兩人，在服務員離開後就近選擇靠門邊的位置，拉開椅子入座。

    袁緣隨意和他攀談：“忙到這麽晚，還在確定死者的身份？”

    “嗯。”沈清點頭，不假思索地答，“有幾個頭骨送來南陽省做鑒定，我爸他們還在忙，讓我出來休息。”

    他沒有抽煙，身形始終略顯疲憊地靠著椅背，淺灰色的T恤幹爽清淨，但刻意洗了澡才來和她們見麵，應該是不想她們聞到他身上殘留著解剖室裏的氣味……

    曾經多少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都在趙素素腦海中逐漸變得清晰。

    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沈清時的場景，就和現在一樣，她安靜沉默、局促地站在林語身後，而他呢，就站在小樓的台階上，不偏不倚地衝她微笑。

    那時候……

    趙素素回神，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得很遠很遠，遙不可及。

    身旁沈清依舊坐得不近不遠，麵向袁緣，卻執著玻璃水瓶給她倒水。

    至始至終，他沒有刻意關注，可她在這兒、在他身邊，仿佛就是他守護的對象……

    趙素素幾乎沒有聽清他和袁緣聊了什麽，從桌上抽過菜單，轉遞沈清手邊：“你想吃什麽。”

    他低頭，輕描淡寫地掠過菜單上的目錄：“都好。晚點我還要回去，你陪我去給我爸買茶葉？”

    “……好。”

    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來南陽省不見沈教授，似乎說不過去。

    後來，席間一直很安靜。

    吃完飯，袁緣就說要回家一趟。

    趙素素到前台付賬，和沈清一起目送袁緣離開，明知道她是借故要走，心裏想到的卻是袁緣在這裏還有一個空蕩蕩的家……

    “她有多少年沒回來了？”

    “不知道。”沈清答，“之前她回國就來了南陽省，你沒問她？”

    是啊，沒問。

    這段時間，不敢直接找林語確認的事，她一股腦全告訴了袁緣，有時候還會擔心她這樣的行為會被林語誤會她沒把她當成朋友。

    現在想來，她真是一個活得非常自我的人，和袁緣聊了這麽久，居然從來沒有問過袁緣平時的生活情況，更沒有想到袁緣這次來南陽省，或許會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

    而後，她和沈清都沒有說話，並肩沿著被路燈照亮的街道一直往前走。

    再開口時，依舊繼續著之前的話題。

    沈清垂眸，嗓音不疾不徐：“這次來南陽省，就是為了陪她見嚴博文？”

    “是。”趙素素想也不想便答，“袁緣說她對警局內部的係統不熟悉，讓我過來陪她。”

    聽起來像假話。

    袁緣的確不是警察，可南陽省的刑警對她都十分熟悉。

    光影裏，腳下昏暗不清的人行道，突然在寂靜中清晰得可辨紋路。

    趙素素看著看著便失了神，還是沈清拉了她一把，她才沒有撞上匆匆行走的行人。

    “謝謝。”

    這兩個字說來，是如此的艱難。

    趙素素開口，繁雜的眼神落入沈清眼中。

    他良久沒有說話，漆黑瞳孔被夜晚的暗光模糊不清。

    “難得休假，你應該待在家好好休息。”說罷，他就鬆開了她的衣袖，6月的晚間明明透著些許炎熱，但他邁步朝前，帶來的卻是她心間微涼的寒風。

    趙素素一瞬回神，望向沈清挺拔幹練的背影，徒生幾分落寞的意味。從前的他是那麽的張揚醒目，如今卻孤僻得像繁華落盡後徒留在身旁的影子。

    而那個意氣風發的他呢？真的不見了嗎？

    可在記憶深處，十幾歲的他就自信耀眼得像太陽，怎麽可能說變就變？

    真的是因為她？

    一切都是因為她……

    時間如同靜止。

    耳邊靜悄悄的，聽不見一絲聲響。

    到了茶葉店，滿室清新的茶香飄入鼻息，售貨員認識沈清，頭一次見他帶女孩子來，連瞧他們的眼神也曖昧了幾分。

    趙素素站在門口收銀台沒有動，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尋著沈清的身影。

    他站在貨架前方，手裏捧著一盒茶葉，不知怎地就笑了。但流露的笑容依舊不如曾經耀眼，隻是淺淺淡淡地掛在唇邊，將眸色熏染了些許溫柔，始終不是她熟悉的樣子。

    而這時，售貨員似乎問了沈清什麽，他的視野一下子轉了過來，如夢初醒般驚動趙素素飄遠的神智。

    身後的車流聲、喧鬧聲，各種聲音齊齊湧入耳畔。

    她低頭，望向腳下的大理石地板，身形未動，心口卻撲通撲通直跳。

    她不是討厭他。

    她隻是從來不清楚沈清接近她的用意。

    但現在他要走，去國外，前所未有的心情一瞬湧入心底。

    那種滋味並非心動，而是生離死別……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大概是有人曾經說過：有些人說了再見，便再已不見……

    ——

    沈清付了款。

    趙素素跟在他身後，兩手空空地離開商店。

    以前她總是走得很快很快，快到沈清追不上，總是跟在她身後。

    但今晚，時光仿佛慢了下來，她一直走得很慢，盯著地上的影子，兩道身影始終交疊在一起，糾纏不休地被光影勾勒。

    後來，她就注意到沈清手裏的袋子，快速往前走了兩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