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買東西，就這樣去見沈教授不太好。”趙素素說，“不如你告訴我，他還缺什麽，我買了一起帶過去？”

    沈清頓步。

    她還會和他一起去法醫鑒定中心？

    心情多少有些波動，沉靜的臉上綻開淺淡些許的笑。

    他垂眸看她，目光依舊是黃昏的光影柔和，語氣也不似從前那般玩味，隻是客客氣氣地笑答：“人過去就好，我爸不介意這種事。”

    “要的。”趙素素執意，“天氣熱了，買點兒防暑用品怎麽樣？”

    那些東西是他母親平時負責準備的。

    沈清皺眉，沉默地望著趙素素快速離去。

    可走到藥房門口，她又迅速折回，沈教授原來就是醫生，這些東西還需要她買嗎？

    算了，還是買些水果比較合適。

    輕輕歎了口氣，趙素素感覺自己糟糕透了。

    等到沈清走近，他卻什麽也沒說，不拆穿她的慌亂，也沒有令她尷尬。

    “走吧。”輕緩地語調傳入耳畔，沈清依舊向前邁步。

    她就是好麵子，什麽事都逞強，工作以後和林語一起吃飯，總是搶著付賬。

    唯恐被人看不起……

    這句話是袁緣對她說的，趙素素同樣對自己看得透徹。

    而人最可悲的是什麽？

    莫過於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不認同自己的性格和行為。

    但至始至終，沈清對她都一樣，即便是現在，他也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觸及她的底線。

    這樣小心翼翼的守護，和故作調侃的歡笑打鬧，持續了很多年。

    可惜趙素素到現在才看清、才回憶起初初時沈清的樣子，從前的他不隻是自信，更是目空一切，和林語討論任何話題都毫不遜色。

    是為了她，他才會成為了法醫，才會突然改變性格，走近她的世界……

    他是想要幫助她吧？

    是同情，還是喜歡？

    但不管怎麽說，現在沈清的轉變，就好像換了一種和她之間的相處模式。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那離開呢？

    直到走到法醫鑒定中心門口，看見那扇熟悉的玻璃門，趙素素才問出那句心底醞釀已久的話：“大概什麽時候走？”

    沈清回頭：“預計月底，得看手裏的工作。”

    這麽快？趙素素不敢相信：“局裏一早就批了？”

    隻能想到這種可能，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等待著沈清的答案。

    然而他依舊笑得輕鬆，眼底流轉著柔光，還有些讚歎地看著她說：“是啊，最早處理白骨案的時候，我就和我爸聊起美國是一個多人種國家，在法醫鑒定方麵，遇到高度腐爛且無法直接辨認身份的死者，就不單單需要用到頭骨複原的手法，還需要結合人類學參考不同人種的麵部骨骼、肌肉參數。”

    聊著和工作相關的話題，他在交流中談笑風生。

    可什麽人類學、頭骨複原，趙素素根本不懂，也不想去了解。

    她隻是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這件事，林語他們一早就知道？”

    “沒有。”沈清微頓，“我也是前幾天才告訴他們。”

    是嗎？

    趙素素擰眉。

    一直以為有什麽事，沈清都會告訴林語。

    現在想來，其實連小時候和邢深一起長大的交情，沈清也沒有提過。

    他總是藏著很多秘密與心事，或許是不願說，或許是不想說，而他的內心世界，又曾允許誰真的走入？

    而她難得沉默思量的表情，同樣映在沈清眼底。

    月光下，他身後室內透出來的燈光剛好落在她素淨的臉上，清晰地勾勒她細長微蹙的眉目。

    有那麽一瞬間，沈清的手仿佛就要不受自控地抬起，觸及她略顯消瘦的臉頰。

    然而克製壓抑的，是彼此都沉浸在夜幕裏的呼吸。

    他一手提著茶盒，一手揣在褲袋沒動，望向趙素素的目光依舊摻雜著微笑，就連脫口而出的嗓音也柔和了幾分：“其實我準備當麵告訴你，但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忙，什麽時候不忙。我也知道這些年，其實你不是很願意和我接觸。”

    他把話挑明，迎上的是趙素素微異的目光。

    看著那道在瞳底波動的神采，沈清隨意笑了笑，表情依舊輕鬆：“我喜歡你。在臨行前能夠親口對你說出這句話，我已經很滿足。”

    他伸手，企圖接過趙素素手中水果袋。

    幾乎是下意識鬆開了五指，但在沈清身影逼近那一刻，趙素素倏然回神，將袋子握緊：“原因呢？像我這樣的人，你喜歡我什麽？”

    “怎樣的人？”沈清笑且不解，“你有哪裏不好嗎？還是想知道你有什麽地方吸引了我？”

    昔日調侃的語氣，重回他一貫輕佻的口吻。

    趙素素眉頭越皺越緊，沈清失笑，往後退了一步：“我也不知道喜歡你什麽。或許是你倔強的樣子，或許是你多愁善感卻故作堅強的心態，又或者是你每次生氣時的樣子……”

    真心喜歡一個人，太多複雜的情愫交織在一起，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呢？

    他再次張開掌心，這一次沒有像之前那般靠近：“把東西給我吧，心意我會替你轉達。要是現在和我一起進去，說不定會被同事誤會。”

    他從來都不是在激她，隻是他說話的方式總是會讓人誤以為是在欲擒故縱。

    趙素素也不想和他一起進去。

    她的心太亂了，像繁複的蛛網盤踞在一起。

    微微點頭，趙素素將手中水果袋遞了過去：“你走那天，記得通知我，我有空就來送你。”

    ——

    然後那天到來時，趙素素並沒有機會去送沈清，她手上有小組的工作要處理。

    倒是林語剛好休假，代替邢深和趙素素去給沈清餞行。

    臨別在即，林語聽沈清說起上次他和趙素素吃飯的情形，唇邊的笑意那麽淡，懸著一抹苦澀：“我本來想給她一個擁抱，但後來又想她或許會拒絕，連再見也來不及說她就走了，還真是和我預想中一樣無情。”

    “她要是真無情，就不會在陪袁緣來南陽省的時候，還叫你一塊兒出來吃飯。”同樣的黃昏裏，林語趴在窗台上，和沈清一起仰望窗外餘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