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趙素素連續加班了三四天，好不容易才擠出點兒時間，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看望林語的父母，順便瞧瞧林語準備在結婚時穿的喜服、戴的首飾。

    車開上山道，兩旁的常綠青依舊鬱鬱蔥蔥。

    林語泡了一壺咖啡坐在院子裏，素色的圍巾包裹著她精致的小臉，臉上蕩漾著新婚後的喜悅，仿佛連周遭的寒意也感覺不到，手裏還捧著一本犯罪心理學的書籍在認認真真地翻看。

    停好車，趙素素駕輕就熟地走了過去，隨手將禮品放在椅子上，搓了搓微冷的手掌，在林語對麵坐下：“叔叔阿姨呢？”

    “還沒回來。”

    “晚飯還是在家裏吃？”

    “你難得來，我媽肯定得露一手。”

    對話自然而然。

    林語將書放下，溫熱的咖啡杯，送到素素手裏。

    她們的關係早已不似普通朋友，說是親姐妹也不為過。

    趙素素不習慣戴手套，翕張的紅唇呼出一口白霧來，雙手環繞著杯壁，感受其中傳來的溫暖，醇厚帶點兒苦澀的純美式咖啡被她大口大口地吞進肚裏，竟有幾分暢快淋漓之感。

    林語失笑：“要不要進去坐？”

    “不用。”

    搖頭，迎著吹來的風，趙素素看著晃動的樹梢，感覺好極了。

    什麽都比不了大自然帶來的魅力，有時候活得貼近現實一點兒更好。

    話落，她又將目光轉向林語，瞅著她身上那件不算厚實的栗色大衣，眉頭緊皺：“結了婚還不知道愛惜自己，邢深要是知道，看他說不說你。”

    “他最近在處理網約車的案子，沒那麽快回來。”

    “那婚禮呢？”

    “先在我們這兒，過年時再回金錦。”

    說是補辦，照顧雙方親戚，可趙素素明白，林語和邢深都沒大辦婚禮的意思。

    所以不管在哪兒辦，都是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吃頓便飯，和她想象中豪門貴胄出嫁千金的場麵完全不同。

    “那蜜月呢？”趙素素端起咖啡，又細呷了一口，“秦局不會連一周的假期也不給邢深吧？”

    林語笑笑，沒說話。

    她的假，是素素批的。

    再往上，組長的假期都得由秦局來批。

    素素是工作慣了，一天也閑不下來，哪裏知道一個小組若是缺了主心骨會有多麻煩？

    勾了勾唇角，林語將咖啡杯放下，湊到前頭：“我們小組人手還行，但邢深他們隻有四個人，缺了誰都不好。”

    趙素素會意，一邊點頭，一邊若有所思：“看來你是連蜜月也不會去了，和我想象的……還真有些不一樣。”

    林語詫異了：“結婚這種事，不是簡簡單單就好了嗎？”

    是，簡簡單單就好。

    畢竟婚禮隻需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根本無需太多無關緊要的人參與。

    可望著院子裏那棵大樹，素素的思緒一下飄得很遠很遠，忽然想起小時候，她曾向林語提議，長大以後她們要成為彼此婚禮上的伴娘……

    曾經那麽美好的想法，如今卻變得不切實際。

    低頭，她隻得無奈失笑：“我是希望你擁有最好的。別人有的，你也不應該錯過。”

    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承受了太多的壓力，麵對了不少犧牲，即便案子破了，所有犯罪嫌疑人逮捕歸案，黑子已死亡告終，可多多少少，心底還是餘留著一份沉重。

    也是因為這份沉重，林語在邢深出院後，就和他領取了結婚證。

    連求婚的過程也不為外界所知，便水到渠成。

    其他的能免則免。

    趙素素也明白其中緣故。

    前段時間她還和林語帶著賀明一起去給劉警官掃墓，出席了孫副隊的葬禮。

    那樣的心情……

    “唉。”

    微微歎了口氣，趙素素再度失笑。

    其實這樣也好。

    婚姻是一生，幸不幸福也不應該由婚禮的場麵來決定。

    隻要林語開心，不就好了嗎？

    林語倒是明白她想說什麽，隻是有一點想不通。

    等父母回來，四人一起步入室內，她才掏出手機，悄悄給沈清發了條短信：“素素想當伴娘呢，你這個伴郎能準時到場嗎？”

    ——

    一個人孤獨久了，難免會將孤獨視為一種習慣。

    尤其是在脫離人群之後，那種清冷的感覺會從身體裏溢出來、從屋子的每個角落鑽出來，占滿所有寧靜的思維，讓孤獨成為周遭流動的空氣，重新滲入骨子裏，滲透四肢百骸。

    趙素素就在這樣的日子裏渡過了小半年，似乎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又和從前不太一樣。

    失眠的這些時間，她總是在想究竟哪裏不對，明明已經很累很累，工作到渾身疲憊，可躺在宿舍的床上依舊徹夜難眠……

    該說的話，她已經說了，對林語依舊含著一分愧疚，於是加倍地對她好，盡力地補償什麽，又唯恐做得太過，會被林語看穿。

    還有近來與袁緣頻繁接觸，暢談的心事很多，兩人成為了朋友，該聊的也都聊了，工作上仿佛也沒什麽問題。

    可她還是感覺心裏空蕩蕩的。

    那種孤獨感，讓趙素素儼然意識到失去了什麽，即便是用工作也無法填滿，似一種精神力量從腦海中抽離，想要抓住，卻再也無法握緊。

    “你是不想承認吧？”

    和林語見麵的第二天，她和袁緣一起吃飯。

    對方沒來由地問了這句話，微眯著眼睛看她，讓趙素素不明所以。

    “其實我一直想問，出於對朋友的關心，反倒不好開口。但要是找我做心理谘詢……”袁媛頓了頓，“我會直接問你，沈清以前是不是經常主動聯係你，可最近卻沒有和你聯絡，連林語也沒有告訴你，他的近況？”

    從腦海中脫離的東西，在某個固定的角落中，瞬間匯聚成弦。

    拉緊，分扯。

    渾身一怔。

    說到主動聯係，那是有的。

    從相識以來，沈清經常騷擾她，不是打電話，就是發短信，各種不堪其擾。

    可後來……

    他意識到她的冷漠，抗拒，從此不再主動與她聯係，都是找林語了解她的情況。隻有在節假日時，趙素素才會收到他發來的祝福短信，永遠都是調侃的語調，輕快的語句，仿佛任何時候沈清都是精力充沛，一副玩世不恭，又喜氣洋洋的心態，從不受外界影響，讓趙素素又妒又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