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一年的春天，綠樹發新芽，林語和邢深帶賀明來到烈士陵園掃墓。

    劉元明警官的墓碑前，還擺放著許多半新的鮮花水果。

    滿心欣慰，林語拍了拍賀明的肩，不由感歎了一句，語氣裏聽不清悲喜，依舊是一貫平穩的語調，冷靜、理智、沒有起伏：“世上還是好人多，大家都惦記著像劉警官這樣的英雄，才會有這麽多人來看他。”

    看他，仿若他從未離去。

    賀明沉默，緩緩點頭，將鮮花放下，拾起兩片落葉，蹲在地上將墓碑上的些許塵埃都擦得幹幹淨淨。

    沒人比他們更明白，這墓地之下的隻有昔日劉警官的警徽，靳耀在接受審問時說的那句“扔在湄公河裏喂了鱷魚”，成為了所有人的噩夢。

    林語和邢深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賀明，但賀明心裏清楚，無論是怎樣的結局，毒販永遠不會對警方派出的臥底手軟，而不顧一切地執行任務，則是每位禁毒警察的使命。

    “爸。”他輕聲喊出這個字，單膝跪在地上，唇邊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希望自己看上去喜氣洋洋的，不讓父親操心，“我長大了，成年了，以前有好多話，您沒來得及跟我說，但我想，其實您已經說了，隻是過了這麽多年，我才有機會聽到罷了。”

    言傳身教。

    他的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在歲月的長河裏，他為了人民警察的事業奉獻終身，沒有機會“言傳”什麽，但他“身教”的事例，卻像烙鐵一樣深深烙印在了他心間，叫賀明永生永世也難以忘記。

    當然，賀明更加無法想象，那些年他的父親是如何挺過來的。

    在危險發生時，他父親作出的每個決定，又是多麽的果決？

    許多複雜到難以言說的情感，到了此刻，都化作他心底對父親的崇敬與敬佩。

    賀明再度一笑，伸手撫摸墓碑上的名字，想起記憶深處父親的臉龐。

    他的形象仍是一如既往的高大偉岸。

    仿佛他真的還在，隻是睡著了一樣，接下來吐露出的心聲，也變得更加自然而然，決心滿滿……

    “爸，我決定當警察了，和您一樣，想要保家衛國，做更有意義的事。

    您現在聽我說這些話，大概認為我是在紙上談兵，也會勸我太危險，讓我放棄這個決定。

    我其實都懂，盡管您不在了，但大概也能想到一些……

    想到您會說什麽，支持我還是反對。要是支持，您一定會告訴我，您的經曆，您的想法，分享您的人生，教育我品德。但要是您不支持，想必您一定會告訴我，這真的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天下父母，我相信您也是一樣，會擔心我的安全，也會數落我的不是……

    可是，爸。

    這一年來，我真的經曆了好多事，看到了許多人情冷暖和人性的黑暗與無奈。或許我不會比你做得更好，但我還是想試一下，能不能和您成為同樣的人，發揮自己的力量，去改變這個社會，改變這個世界……

    當然，林語姐姐和邢深哥哥也教會了我很多……

    您應該還記得她吧？她就是您當年不顧一切也要救下來的孩子。

    還有素素姐，她現在也成為了警察，正在忙一起傳銷的案子，去解救被困的女大學生。

    因為您，她們現在都成為了很優秀的警察。您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都在影響著現在的她們。就連當年傷害您的犯罪分子，也被她們和國際刑警組織聯合緝拿歸案……

    這一點，我相信您一定是無比驕傲自豪的吧？”

    手指一頓，賀明慢慢收回。

    改為端正的姿勢，跪在地上，朝著墓碑重重磕了一個頭，眼神變得更加專注嚴肅。

    “靳耀是在去年被逮捕的。

    當年為了追蹤他的下落，林語姐姐認識了邢深哥哥。

    他們在去年年底結婚了，現在林語姐姐有了小孩，預產期就在今年年底……

    您一定會感歎，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吧？

    我相信您還是能夠想到，她以後還會把您的故事講給她的孩子聽。

    雖然您不在了，但因為她們，讓我感覺您一直還在，永遠活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活在每個人的心裏，陪在我身旁，看著我長大，教育我長大以後一定要成為一個和您一樣頂天立地的人……

    所以我想好啦，現在開始也還來得及，邢深哥哥教我自由搏擊，林語姐姐教我電腦技術分析，還有其他的警察，李教授、沈教授、秦釗哥哥、趙素素姐姐他們……

    他們每個人都有教我。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感覺自己就像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理所應當的應該把自己得到的一切都回報給這個社會，回報給我們的祖國……

    哦，對了，我還有我的養父母，您還沒有見過他們。不過沒關係，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過幾個月，我就帶他們來一起來看您，再把您的事跡詳詳細細地和他們說一說。讓他們知道我骨子裏流淌著您的血脈，他們一定會因此高興，驕傲，自豪，沒白養我這個兒子，我也會好好地孝敬他們，把我沒辦法帶給您和媽媽的那份孝道全都給他們，來報答他們撫養我長大的恩情……”

    明明多年未見，卻還是有說不完的話。

    賀明拍拍手起身，用手背隨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回頭衝林語、邢深露出一臉微笑：“今天說的有點多，下次來看我爸，我得帶點兒好成績給他。”

    林語點頭，極少落淚的她，這會兒眼眶也不由地濕潤了，手裏捧著一炷香點上，慢慢插入香爐裏，和邢深一起跪在劉警官的墓碑前跪拜。

    而後，起身敬禮。

    先盡晚輩的感激之情，再盡警察對烈士先驅的崇敬之意。

    身後微風再度吹過，伴隨著陣陣難以忽視的花香。

    賀明站在一旁，順著花香傳來的方向看去。

    新的一年已經到來，或白、或紅、或嬌、或秀的花朵，開了滿山。

    而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許多未曾經曆的事等待著他一一去體會感受，迎接未來新生，做一個不留遺憾的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