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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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人潮洶湧,熙熙攘攘。昭墨站在欄杆前,睡意朦朧,不禁揉了揉眼,試圖清醒點。習慣了午休的日子,突然沒有午休還真有點不習慣,嗬欠連天。身旁的非良見狀立刻就是一巴掌輕輕甩在她的後腦勺上,嚷嚷道,“你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等會兒人走過了,你都沒發現。”
昭墨揉了揉後腦勺,反駁道,“盛擎眼神比你好使多了。”
正說著,前方就傳來一陣騷動,非良一眼望過去就看到熟悉的人鶴立雞群的立在人群中心。盛擎提著行李箱剛出來,身前身後就有好幾個女生大著膽子叫住了他搭訕。
昭墨打了個嗬欠,對他自帶荷爾蒙招惹桃花這種事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如果娛樂圈隻看臉的話,盛擎要是去了,大概就是搶其他人的飯碗了。即使現在身在機場,他185的身高撐起來的頎長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仍然顯得特別紮眼,惹人注目。更何況這人芝蘭玉樹,往街上一站,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誰還嫌棄別人長得賞心悅目嗎?
這個人,隻是外表上透露出來的東西就已經足夠讓人震撼。何況,這隻是他的冰山一角。
那人冷著一張臉,以不留任何回旋餘地的姿態拒絕了前來搭訕的陌生人,轉過身看向昭墨他們這邊。昭墨勾了勾唇,向他招了招手。等他過來了,非良從對方手中接過行李箱,然後吊兒郎當的倚在欄杆上,戲謔的說,“歡迎回來啊,兄弟。”
盛擎輕聲嗯了一聲,然後偏頭看向昭墨,問,“怎麽用阿良的手機聯係我?”
“回國的路上,下飛機時發現掉了。”昭墨攤手,表示無辜。至於換了新手機為什麽沒有問他要聯係方式這件事,昭墨也不會提起。
“這麽大的人,還丟三落四。”
他的聲音一如他的人,給人的感覺總是一絲不苟的嚴肅樣子,一如往昔。昭墨仍然分辨不清那其中到底是在責備她,還是在無奈,又或者隻是隨口而出。反正她就從來沒有看透過。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隻能說上一個手機和我緣分不深。”不過就是手機丟了,反正手機裏又沒幾個能夠讓她掛念的人,無所謂。所以當時丟了她也沒什麽傷感的情緒,隻當自己倒黴,再買一個就是了。
“你倒是好心態。”兩人並肩站在一起,盛擎回過頭來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女人,平靜的敘述著。“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回國了,還真是瀟灑。”那語調,太過平淡,平淡到就好像你今兒個出門遇到了熟人,對方問你吃過了嗎一般。
雖是寒暄,但始終透露著疏離與冷淡。
昭墨似無感覺,仍然照著往常一樣的語氣回他,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你平時這麽忙,我哪敢去打擾你啊!無端的消耗別人的生命,等價於謀財害命了。我可擔不起這罪過。”
“也沒見你以前少打擾。”盛擎開口諷刺道。
昭墨笑得燦爛,“所以現在學會少打擾。”
盛擎,“……”
非良在一旁看著好友吃癟的樣子,內心毫無波動。
伽國到琅川的飛行時間有十多個小時,盛擎一個人在飛機上待了這麽久,眉間早已顯出疲態。
盛家父母這個月出差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盛擎這些年又常年待在伽國,沒有回來,身上是完全沒有家裏鑰匙的。所以最後的計劃是他最近幾天都住在昭家。
這剛進屋,他就倒在沙發上了。還沒十分鍾,盛擎便睡死了過去。留下剩下兩個人老老實實的給他收拾休息的房間去了。
帝都今年開奧運會,現在還沒有結束。老爺子被人請去作了嘉賓,後麵沒他的事後又被戰友們拉去好一通聚了。可能還要十天半個月才回得來。昭父忙於工作,政務繁忙,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次回家。所以現在家裏就隻有昭墨和非良兩兄妹了。盛擎現在暫住昭家,再來個人就可以湊一桌麻將了。
傍晚時分,夕陽落幕。落日的餘暉透過客廳的窗戶落在屋裏,橘色的餘光打在盛擎的身上,為他平添了一份柔和,襯的他那張臉更加明顯了。昭墨默默掏出手機,無聲的拍下了這一幕。她拍照技術還不賴,翻看相冊時,昭墨越看越滿意。心裏嘖嘖感歎,明明可以靠臉吃飯,但他偏偏要靠才華。
昭墨坐在一旁,撐著手,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臉上,兀自出神。
年少時遇見太過驚豔的人,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很難說清楚。但這種情況於他們來說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
因為他們倆都是一樣的人。默契、契合,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正因為這樣,他們之間的關係才足夠尷尬。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幾點了?”昭墨還在沉思,冷不防聽到身邊的人開口。
盛擎睜開了眼,見到周圍的環境並不驚訝,隻是很尋常的問她一句。
“七點四十。”昭墨老指了指牆上的掛鍾。
“總算是醒了,我都快餓死了。趕緊起來收拾收拾,準備一下出去吃飯了。”非良這時候也從其他房間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說。
盛擎點了點頭。
非良是個話癆,昭墨比較懶,而盛擎就是根本不怎麽說話。一路上,車廂裏全程彌漫著非良的說話聲,身旁的兩人興致缺缺,並不是很想聽他說話。可惜,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欲望。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餐廳,他們終於可以消停一會了。
“你從小到大到底是怎麽忍受得了我哥的?”中途,昭墨小聲問身旁的人。
非良高中以前和盛擎一直同校,但和昭墨不是。雖然不是同班,不是同一個年級,但他們倆關係一直都很好,形影不離的。而非良的話癆屬性從小到大就沒變過。和這麽一個人相處這麽多年,也是難為他了。
“左耳進右耳出。”盛擎淡淡回道。他說話一大堆,但是基本屬於廢話。
“……”
盛擎這次回來是受人之托,秉持著事情早點解決早點回去的原則,第二天就去了醫院報道。南方父親的情況有些複雜,他還需要再深入了解一下,與原主治醫生接洽。所以,從回國第一天後,他就沒有回昭家過。因此,昭墨這幾天一直被非良這個話嘮煩,“人家為了幫你大老遠回來一趟,你怎麽一點表示都沒有?”
昭墨撇了撇嘴,懶得搭理他。
新的一周,南方再次沒有回學校上課。他這情況,昭墨表示理解,也未強求。倒是辦公室的老師們談起這事的時候總是憂心忡忡的,道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有空就幾個老師約著一起買點水果去醫院看望看望南方父親。可以說是非常的人道主義關懷精神了,把南方父母感動得熱淚盈眶。
昭墨再次去醫院的時候,剛到醫院大堂便眼尖的發現了南方的身影,忙叫住了他。“這兩天你父親的情況怎麽樣了?”
南方雙手捧著剛買回來還熱乎乎的白粥,回頭就看到班主任,不禁轉身向著昭墨走了過去,“前幾天醫生告訴我們說來了個新的醫生接手我爸的病,開始我還挺高興的,聽醫生的話是很有希望的。但我那天在病房裏看到他之後,心裏就開始遲疑不定了。”
南方停頓了一下,昭墨心下了然。盛擎人看起來年輕,像大學剛畢業出來還沒兩年的人。再看看他的年紀,今年才二十五歲,年紀輕輕就負責這麽大的手術,還被醫生說是從國外請回來的專家,確實很難讓人信服,可以放心。人家把這當做救命稻草呢,你當兒戲玩鬧?家屬怕是要被氣死。
要培養一個優秀的醫學生,是要花很多年的。
“那後來呢?”既然現在態度這麽好,這其中肯定是發生了轉折,讓他改觀了。
“嘿嘿。”南方憨憨的笑了笑,生怕別人聽見一般,小聲對昭墨說道,“我回去查了下盛醫生,查了後就放心多了。”
想起當時看到盛擎的履曆時,他隻覺得那些文字看起來真是灼眼,全都冒著金光,太耀眼了。
他的生命還沒有走到一半,就已經寫下了傳奇,被世人銘記。
十四歲從琅川九中畢業,拿到伽國北亞倫洲大學的offer,就讀於醫學係。尚且不論他在大學以前拿過多少獎項,光是大學在校期間就不知拿過多少獎項,發表過多少引起醫學界動蕩的論文了,並且多次被評為伽國時代雜誌上最具影響力的青年人物。但他畢業以後,為人很低調,名聲很高調。
年紀輕輕就已經在這個領域達到權威的地步,讓人仰望。連他的導師都說再給他幾年時間,他很有可能拿到下一屆的諾貝爾醫學獎。
他的地位、名聲、才華,可從中窺得一二。
有些人就是這樣,你還在努力奮鬥,而有的人早就一騎絕塵,登上了山頂,俯瞰著山下的人。南方看完他的履曆後,心情很是複雜,大受打擊。
一方麵因為父親的病情有了希望而真心實意的高興,感謝盛擎。另一方麵又因為他的強大與優秀讓本來因為自身成績而膨脹的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渺小。
這真是一種複雜的體驗。
昭墨聽完倒是哈哈大笑了兩聲,南方看她笑的歡暢,不禁幽幽說道,“這個問題很嚴肅啊,很好笑嗎?”少年疑惑的看著她。
“咳咳。”昭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最重要的是心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別人優秀與否都與你沒關係,重要的是,你想成為怎樣的人,你為了變成這種人需要付出什麽?”
“那你呢?昭老師看到這樣優秀的人,會覺得自慚形穢嗎?盛醫生今年不過才二十五歲便有如此成就,而昭老師隻是比他小一歲。也算是半個同齡人了吧!但各自的成就一個天一個地,昭老師心裏就沒有落差感嗎?不會感到心裏不平衡嗎?”
昭墨沒好氣的瞪了南方一眼,“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可你心裏不平衡、有落差感其實都歸結於你的不強大,證明在你內心也是想成為這樣的人。既然是這樣,那你就需要去努力。沒有任何成就與榮耀是你什麽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的。”
“可有的人,是你再怎麽努力都追不上的人。”世界上有很多人,他們從一出生就站在雲端,俯瞰著天空下麵的人。無論地上的人怎麽奮力追趕,都追不上他們的腳步,更追不到雲端。即使是有火箭那又如何,能在上麵永遠待著嗎?南方開始變得迷茫了。
“可這天下那麽多人,你是比不完的。一個人要足夠自信,不會因為外界的質疑而輕易否決了自己;但同時也要足夠謙虛,不會因為你現在所擁有的而膨脹而找不準自己的定位了。你要想清楚,你想要的是變得更加優秀,還是比誰更優秀,或是比他們都要優秀耀眼,這幾者之間的區別就不用我告訴你了吧!”
他這個年紀,正是年少輕狂,最不服輸的時候。突然見到一個驚為天人的人,除了最開始的驚豔外,他想的最多的應該是如何才能夠成為這樣的人。然後在思考的過程中發現,這條路其實並不好走。或許他終其一生都達不到盛擎的高度,所以開始迷茫,開始懷疑自我。
昭墨很久以前就看過一個問題,挺有意思。關於在人生中哪個階段遇到令人驚豔的人才是最適合的?答案五花八門,各有各的道理。
有人說是幼兒時期,那時遇到在很大程度上對幼兒的性格養成有所影響。相當於是良好的教育方式。
有人說是中學時代,這個階段的孩子正處於叛逆時期,需要一個優秀的人讓他們意識到差距,從而開始反思,學著去改變。
這兩個階段算是人生最黃金的時間,給人帶來的影響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出來的。它的存在或許就決定了那些人一生的命運走向。
在接下來的中年時期、老年時期,遇見這些驚豔的人,那種感覺更多的是被時間而衝淡了。因為在這些年裏,他們已經開闊了眼界,有了完整的自我思考能力,更多的隻會是感慨或是羨慕那些令他們驚豔的人,羨慕他們的榮光。
昭墨是從小就與盛擎青梅竹馬,這份驚豔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她本身的優秀,它早已變得平常,再也翻不起水花。而南方,他才剛剛開始。
“道理都懂,就是心理到底還是有些意難平。”南方歎了口氣,回道。“昭老師,你是怎麽辦到用平常心對待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所以我為什麽要去要求自己也能夠像他那樣?人生在世,我求得是瀟灑。”
“你這是在為自己的不作為找借口嗎?”少年鄙視道。
昭墨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等站穩了後才道,“沒大沒小,你就這樣尊敬班主任啊?”
少年望天,岔開這個話題,試圖一筆帶過。
昭墨歎了口氣。看來是她平時太溫和了,一個個都沒大沒小。雖是如此,但也不可否認在這樣平等的關係下,學生們與她說的很多話都是發自真心的。
“反正我肯定是不會像你這樣沒追求的。我都想好了,等我爸的身體好些了,我就好好努力,以後就考盛醫生的母校。到時候,盛醫生就是我學長了!”
昭墨扶額,心道,“你要考進去了,還得叫我一聲師姐呢!”
“目標這麽遠大,那接下來我得對你嚴格一點了。”
少年輕哼一聲,自信滿滿。昭墨也悄悄放下了心。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就到了病房門口。正巧,主治醫生和盛擎也剛檢查完從病房裏出來。
“南方回來了啊!”主治醫生上前,和藹的打招呼。
盛擎穿著白大褂,站在主治醫生身邊,眉眼淡淡,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昭墨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他每次都沒有自己其實是招蜂引蝶體質的自覺。他這一身,看著真像披著溫文爾雅皮子的斯文敗類,讓人情不自禁想要犯罪,扒下他這身偽裝。要換個奔放一點的女人來,怕是要立刻撕了他這一身衣服,看看他斯文敗類的樣子。
嗬!盛擎活了二十多年,嚴謹自律慣了。她還真的想象不出他斯文敗類的樣子。
但製服誘惑,他還真配。
“辛苦你了。”昭墨笑著迎了上去。
“明天下午四點半的手術,你要來嗎?”金絲鑲邊的眼睛架在他的鼻梁之上,有些鬆,盛擎伸手扶了扶,一邊問昭墨。
似演練了千百遍一般,昭墨臉上掛著恬淡的笑容,“好啊,我等你出來。”
他們之間的相處,看起來好像很疏離,卻又隱隱有一種默契牽絆在其中,讓人心底心生愉悅,覺得自在。
然而,這個年紀的盛擎並未發覺,更不明白那種特殊源自何處。
主治醫生和南方寒暄了一會兒就準備離開,一回頭就發現昭墨和盛擎兩個人還在小聲說話,不禁提醒他要不要一起離開,卻被他謝絕了,“我等會兒回去。”
“盛醫生還有事要忙嗎?”南方摸了摸後腦勺,不太理解他還有什麽事沒有解決。
“朋友剛打了電話,沒接到。”盛擎理了理袖子,淡淡的說道。“你們先進去吧,不然等會粥就涼了。”
南方,“……”
昭墨無所謂,和他錯身而過進了病房。南太太一見昭墨來了便倒水關照,騰出椅子讓她坐,弄的昭墨挺不好意思的。
“盛醫生說讓我放心,他手術沒什麽大礙的。還勞煩你們掛念,真是麻煩了。”
昭墨擺了擺手,“不敢當,就是過來看看。”
“南方最近沒去上課,還請昭老師多擔待。”南母看著自家傻兒子見到老師來了也不上來問問好,也是心力交瘁。
被提到的當事人小聲說,“等爸的身體好些了我就去上課了。著急什麽啊,我這不是要照顧爸嘛!你一個人多辛苦啊!”
南父躺在病床上,氣色比前幾次來的時候相比是好些了,但人看著還是很消瘦。那身形,要是在室外,隻要風稍微大一點,他們都懷疑他會被風卷走。如今見著兒子班主任來了,也開口叨叨,“知道你有孝心,可你學習也不能落下不是?”
做父親的,就是砸鍋賣鐵,也會讓他繼續上學。他倒好,現在就開始不去學校了。感動是感動,但有時候他還是覺得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拖累了兒子。
知道他又開始這麽想了,南方無力的歎了口氣。“爸,哪有父母病了,子女不侍奉在身前的?而且,我腦子聰明,我學東西很快的。隻要你好起來了,我一定努力學習。”
少年蹲在床邊,厚實的手掌包裹住父親那有些滄桑的手,鄭重的說道。
昭墨看著眼前這父慈子孝的畫麵,眼神不自然的低垂,遮掩住了其中的暗流湧動。再抬眸,眸中卻又是一片清明,澄澈通透。
“南先生安心養病便是,南方很懂事,不會讓你失望的。”
也不知怎麽走露的風聲,班上的人都知道了南方家裏的事。一個個都很關心他,平日裏噓寒問暖的,也非常注重分寸,不會讓當事人反感。
他最近缺席課堂,不說科任老師們那裏早就準備好了可以給他單獨輔導、整理筆記的計劃,就是同學那裏都被班長處理好了,比如誰誰誰負責語文筆記,又誰誰誰負責物理筆記。
況且,這孩子確實努力。
“有昭老師在,我就放心了。”南母欣慰道。
時間差不多後,昭墨也就離開了。她這前腳剛走沒多久,南太太連忙給兒子使眼色。“還不去送送你老師?”
鋼鐵直男南方摸不著頭腦,“昭老師不剛走嗎?她這麽大一個人了,又不是不能自己回去。”
南太太白了一眼自家傻兒子,“人家昭老師大老遠的過來看望你爸,你也不知道送下。我看是昭老師對你們太好了,好的讓你們這些人都忘記了尊師重道這四個字了。送一下雖不是什麽大事,但也得讓人家感受到你對她的看重,尊重。”
南方,“……”
最終,南方還是沒有追出去送昭墨一段路。這感覺太傻了,他難道不要麵子嗎?麵上雖是這樣,但心裏卻下定決定以後一定好好對昭墨,再也不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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