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師剛堆起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隨後便是怒目圓睜，難以置信一向溫和的昭墨這次竟然會反駁於她，內心頓時升騰起一陣憤怒。“昭墨老師，她還是個孩子，你難道還真要讓她過來給你道歉磕頭嗎？你做老師的怎麽這麽沒有同理心，心胸怎麽這麽狹隘？原諒她不行嗎？”

    “你活這麽大難道就沒有犯過錯嗎？還不讓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你真是枉為一個教師，有違師德。這次事件你受什麽傷害了嗎？一點事都沒有。你好意思接受孩子的道歉嗎？再說你這相貌，說不定背後還真的是腳踩幾隻船的人。”

    “你以後也會有孩子，難道孩子犯了錯就要被人肉搜索承受著巨大的網絡暴力嗎？杜豔因為這件事現在連上課都精神恍惚了，再這樣下去這成績勢必會受影響。你知道網上有多少人私信過來罵她嗎？她才17歲啊，還要高考啊。你這樣毀了一個孩子的前途，你良心上過意得去嗎？”

    她似乎說上癮了，享受著這種站在道德之上高高在上的批判著旁人而無人反駁的快感，語速更是快了起來，越來越有節奏。

    辦公室其他老師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對於雷老師的印象再一次降到了冰封點。

    道德高地太冷了，下來吧！他們此時心裏隻想對她說這句話。

    若這話是對他們說的，他們很難確定自己會不會動手。

    “雷老師，我是受害人，我怎麽處理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就是不滿，那也給我閉嘴。”昭墨放下了吊兒郎當的散漫態度，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著雷老師逼近，臉上的表情如寒霜過境，眼中透著冷冽的寒意。

    雷老師不知道為什麽對上她的眼睛竟然有種心裏發怵的感覺，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後退了退。下一秒，那人又笑了笑，伸手拍在她的肩上，為她拂去肩上的塵埃，溫和的說道，“雷老師，杜豔同學的家長，還煩請你請一趟了。”

    她還是溫溫和和的，剛才那一瞬間的冷冽似乎隻是她的錯覺。雷老師突然覺得昭墨的性子陰晴不定，竟是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又想起以往她多次在她身前說的那些話，她也隻是溫和笑笑的樣子，內心竟然升騰起一種後怕的情緒。

    昭墨的目光落到她的脖頸之上。雷老師的皮膚幹燥，看著便能明顯感覺到摸著時定然是有些碦手。

    雷老師感覺到昭墨的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她的手上沒有一絲溫度，冰涼的寒意浸入皮膚中，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昭墨的手在她脖頸上動了動，眼底充滿了笑意。雷老師看著她這“無害”的模樣，心中越來越覺得膽寒。背上浸出些許汗漬，她的雙目圓睜，哆嗦了一下，“昭墨老師，你的手…”

    即使昭墨麵上還是溫和的樣子，但她就是感覺眼前這個人有那麽一瞬間是真的想要掐死她。徹骨的寒意讓她不敢妄動，生起一陣後怕，腿上竟然有些站不穩。

    葉老師看著昭墨這樣子嘖嘖了兩聲，場麵勁爆啊！

    小林老師雖然覺得昭墨這樣很解氣，氣場兩米八簡直帥爆了。但是就怕昭墨真的憤怒上頭把這人給哢嚓了，連忙開口阻止“昭墨，手還是放下來吧！萬一掐死了怎麽辦？”

    昭墨百無聊賴的收了手，打了個嗬欠，“隻是開個玩笑而已，誰知道她這麽不禁嚇。”瞄了眼雷老師還在發顫的雙腿，昭墨眼中劃過一抹嘲弄。

    脫去禁錮的雷老師手撐著牆才勉強維持站著的樣子，她那根本不是開玩笑。

    那個瞬間，昭墨看著她的眼神雖是笑著，但那傳遞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不過是在看著她這個跳梁小醜百般作妖而已。在昭墨的麵前，她連螻蟻都不如。

    雷老師一生順遂，名牌大學畢業，畢業後又得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她本人也是這樣認為的，也沉浸在這帶來的優越感中。如今被一個野雞大學出來的人這樣對待，心裏惱火的不行。但想起昭墨那深如寒潭的眼睛，氣勢上又不自然的弱了下去。

    人類有種本能。若是一個人一直不發聲，旁人並不會有絲毫愧疚，反而越來越變本加厲，將之當做理所當然。若某日那人憤怒的反抗了，旁人心中會惱怒，卻也會心生忌憚。

    本質上來說，這樣的劣根性不過是驗證了欺軟怕硬這四個字。

    他們所仰仗著的，不過是將別人的容忍當做他們放縱的資本。

    雷老師懷著囂張的氣焰過來，如今卻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灰溜溜的離去了。小林老師見她的人影徹底離開了這裏，立刻就湊到昭墨身前轉了一圈，嘖嘖道，“小綿羊終於咬人了。”

    “老羅，你說昭墨剛才是不是很帥！”那老妖婆吃癟，林西西喜笑顏開，心裏甭提多高興了。

    羅老師附和道，“是是是。”

    雷老師常年囂張，他們辦公室的人又多是男人。若是與她計較，倒顯得他們心胸狹隘，傳出去也不好聽，故此一直多番忍讓。

    如今昭墨這一出，著實為他們出了一口氣。

    昭墨辦公室的其他科任老師們都不是愛好背後搬弄他人是非的人，平常雷老師作妖，他們也就算了。哪裏想到她如今也會這樣狼狽，心裏暢快的很。

    “對付無賴還想講究君子風度，那真是太難了。”昭墨徑自從桌上拿起杯子接了杯水，一邊感歎著。

    你講究修養、講究素質，有時候卻是限製了自己，讓自己處於下風，讓他人更加拿捏到你的弱點。

    因為修養，你做不到像他人那樣破口大罵，像潑婦罵街一樣去反擊。所以，隻能被動的承受著這不該屬於你的謾罵。

    昭墨拉開椅子，瀟灑的坐了下去。其他人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昭墨心裏一顫，“你們怎麽了？”

    “注視勇士的目光。”

    昭墨，“……”你們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

    這一屆高二年級一共設置了十六個班。其中昭墨所帶的三班和一二班屬於實驗班，四班是翻轉課堂班，五班到九班屬於普通平行班。十班和十一班屬於國際班，12班到十四班是藝體班。15、16班為網絡直播班，遠程教育。以上隻是理科班的配置。

    杜豔所在的班級屬於理科五班，平行班。

    昭墨站在五班門口，聽到教室裏經久不歇的吵鬧聲，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

    非常吵。

    裏麵還有人扔紙飛機，其他同學起哄。

    五班是高二年級裏的問題班級，匯集了一大幫問題少年。抽煙、喝酒、翻牆上網、校園暴力，不良少年等諸多現象。這個班的老師們都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他們根本管不住這群“天王老子。”

    杜豔正坐在座位上，低著頭，失神的看著桌麵，眸中沒有焦點。昭墨向同學打聽了她的位置後就向著她的方向走了過去，敲了敲她的桌子。

    被聲音拉回現實，杜豔呆愣的看著昭墨，下一秒冷不防被驚醒，瞳孔微縮。因為心虛，杜豔瞬間站了起來，但麵對著昭墨那寒潭一般深邃的像是能望到她心裏最深處的眼神，她甚至不敢去看她，心虛的移了移眼神。

    即使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昭墨還是那個昭墨，驕傲的活著。杜豔羞愧的低下了頭，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找你有點事，你跟我過來一趟。”

    杜豔細弱蚊聲的說了聲好，若不是與她湊的近的話，那是完全不會被人察覺的。

    辦公室的小夥伴們今天課都是交錯的，基本都在辦公室裏。昭墨帶著身後的學生上了天台。

    昭墨看了一圈，這裏沒有旁人在，心下也放心了不少。

    上麵的風獵獵作響，撩起昭墨的頭發，將她的麵容完全顯露了出來。她轉身看向身後的人時，杜豔晃了晃眼。

    驚鴻一眼，足夠刻骨銘心。

    杜豔又重重的低下了頭，不敢直視昭墨的容顏。

    昭墨發現她很喜歡低著頭，連走路也是，不免心中一歎。

    “不打算給老師一個解釋嗎？”

    昭墨的語氣太過平淡，平淡到讓人不敢置信。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憤怒的質問、也沒有失望痛心，好似隻是隨口一問。

    最近的事一窩蜂的被爆了出來，杜豔內心飽受煎熬。她再怎麽作，終究也是一個17歲的孩子。那些惡毒的網絡暴力紛至遝來，她招架不住，因為這精神上嚴重萎靡。

    如今看到昭墨仍然光鮮奪目的樣子，內心極度複雜。

    她站在原地不動，昭墨瞧了她許久，也不見她開口說上一句話。

    天台上的風仍如來時那樣，不是太急也不是太緩。

    昭墨還記得這孩子第一次來辦公室問她題的時候，害羞內斂，就如同現在這樣都不敢看她。

    有那麽一瞬間連她也在想，一個害羞靦腆成這樣的人，真的是那個在網上腳踩幾隻船被人嘲弄的高端位綠茶“陣營女神”嗎？又為何拿著她的照片去禍害她的名聲？

    這兩個人攤開來看，似乎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物。

    而昭墨，她是信得。她的成長環境決定了她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造就了她看人的眼光。

    杜豔一直不開口說話，昭墨也不說。無人打破這沉默，這有耳邊呼呼的風聲仍在這躁動著。場麵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藍天之上，雲層翻湧。昭墨仰望著這片天空，笑了笑。

    “要這樣一直僵持下去嗎？”杜豔身高不高，隻有一米五左右。昭墨半蹲在她麵前，手放在膝蓋再撐著臉，等待著她的回答。

    長時間的沉默讓杜豔深刻察覺到她現在的行為有多麽失禮，心上開始翻湧起些許愧疚。

    “對不起，昭老師。”

    即使嘴上這麽說，但她心裏比誰都明白。傷害已經造成，不是一句對不起便可以抹平的。

    更不是因為一句對不起，那些傷害就可以當做不存在、可以抹殺掉了。

    意識到闖了大禍的杜豔心上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可木已成舟，她也不知道這出鬧劇應當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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