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真的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我不想…我不想被記過，不想被開除…”

    說完，杜豔緊咬著唇，不敢對上昭墨的目光，攥緊了手，顯得無助又可憐。

    昭墨在高二年級裏很受學生歡迎。無論是教學方式還是為人處世、人情練達，都受人稱道。無論是學習上的問題，又或是生活上的煩惱，她總有辦法開解旁人，讓人有種撥開雲霧見光明的感覺。故此，昭墨在年級上的風評極好。

    而她隻是平行班裏平平無奇的一人，什麽都是很普通的樣子。無論這個班的問題少年有多少，都無關於她。她隻是想著好好努力，想要考理想的大學。她最初的心願就是這樣，簡單又純粹。

    五班的數學老師向來勢力，待人嚴格遵照差別對待的原則。老師都喜歡成績好的，而她沒有讓老師喜歡她的資本。每次有不懂的問題去請教五班的數學老師時，她得到的答案永遠是“這道題這麽簡單你也不會，是要氣死我嗎？長得豬腦子嗎？成績差也不知道努力，自己去問同學。”

    如此厭惡、不耐煩。

    在這所學校裏，優秀的人太多了。杜豔能夠感覺到她那點可憐的自尊盡數被旁人踐踏入塵埃，內心升騰起極致的憤怒。

    時間長了，她開始懼怕老師，骨子裏更是厭惡教師。

    而昭墨不同。

    杜豔是看著其他普通班的人去問實驗班的昭墨老師，而對方也是好脾氣的為他們解答。甚至於班上有些同學就是壓力大了，成績差了等各種原因去尋昭墨老師說話，她也是耐心著安慰他們的。

    不以成績論學生好壞，不以學識賣弄身份。平等的尊重每一個人，心懷善良。

    杜豔做夢都想要個這樣的班主任，而不是雷老師那種有著高學曆卻傲慢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完全不懂尊重為何的人。

    她曾鼓足了勇氣去敲響高二三班辦公室的大門，膽戰心驚的請教這位老師。在她的印象裏，昭墨屬於她拚了命都想要活成的那種人。

    漂亮、知性、優雅。那真是一個光是氣質就讓人移不開眼睛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有著淵博的學識、謙遜又溫和的性子。

    雷老師上課的時候經常會吐槽。比如某某班哪一科老師怎麽樣、某某老師又發生了什麽事，諸如此類的事不要太多。班上的同學也就隨便聽聽，左耳進右耳出。她總自詡自己修養與素質好，卻又時常用行動來反駁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背後非議他人，極盡鄙夷，卻又轉身與人家打得火熱。人啊，再虛偽不過。

    雷老師說過昭墨多少次壞話，背後詆毀過她多少次，杜豔已記不清了。

    但她越是這樣，大家便越是不喜歡她，而杜豔內心裏也更偏向昭墨。

    這是她畢生追求的活法啊！優雅、大方、自信、強大又瀟灑。

    可為什麽後來會犯下大錯呢？杜豔想了想，大概還是心理不平衡吧！

    當你發現你畢生都可能達不到你想要變成的那種樣子時，更多的是對這種人開始嫉妒、憤恨，心理嚴重失衡。

    五班是問題班級，班上存在各種不正常的現象，比如校園暴力。班上有幾個小太妹，時常和其他人孤立於她，也時常吩咐她去辦事。

    在這個其他人為了學業在題海裏奮戰的階段，她們的世界裏隻有吃喝玩樂，成立小團體，diss著周圍的人。

    十多歲年紀的女孩，正是愛美、自尊心最為高傲的年紀。

    杜豔生來平庸，既不是天才，也不是智障。她隻是想要好好努力，做個學生的本分而已。可她這樣在這整個懶散的班級顯得太過格格不入，自然引起了旁人不滿。

    他們開始攻擊她。

    長得這麽醜，也敢出來見人。成績這麽差，再努力也沒用啊，不然怎麽還在差班。你再怎樣，不也是沒考上實驗班。

    杜豔心思敏感，這些惡意都被她收斂起來了。可她心裏怎麽想的，旁人就不知道了。

    慢慢的，連她自己也覺得，努力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了。

    班上其他人在這個年級裏，愛打扮、早戀、打架、校園暴力等諸多行為，但在畢業以後隻要家裏塞點錢就可以去國外鍍金再回來，一輩子順遂平安。這些深深刺痛了她的心理。她開始明白，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可笑了。

    她開始荒廢學業，開始沉迷遊戲。

    遊戲裏不甘寂寞的人太多。

    周圍的人不是說她相貌醜沒人要嗎？那她就讓他們看看她的厲害。

    少年人的自尊，往往強烈的讓人不敢想象。在他們的理念中，低頭等於要了他們的命。

    她骨子裏的自卑太深，深到讓她魔怔。

    遊戲裏向來不缺躁動的想要撩妹的人。一來二去，杜豔大概明白了這些套路。

    人活在這世上，虛榮感、優越感，是從來不會缺的。它們隻會膨脹，膨脹到足夠毀掉一個人。

    被人捧著的感覺太美妙了。美妙的在曖昧過後當對方要杜豔的照片時，她鬼使神差的用了昭墨的照片。

    即使最開始有害怕、愧疚的心情，也會被現實給腐蝕的完全不剩。

    昭墨的容貌太出色了。她一發過去便能明顯的感覺到對方對她的態度更熱絡了，以及他們對“她”容貌的讚美。這種感覺太美妙了，美妙的她完全不想揭穿這假象，而是沉浸在其中。

    杜豔這短暫的17年裏，因為太過普通，從來沒有收到讚美與誇獎。在家裏，從來有個別人家的孩子。在學校裏，永遠有比她更優秀的人存在。

    而如今，她終於得到了別人的讚美。這種感覺讓她上了癮，戒不掉，貪婪的想要獲得更多。

    在愛情裏，總會牽扯一些物質關係。

    杜豔看著周圍的同學炫耀著男朋友又送了什麽禮物給她們，像孔雀一樣紮眼。漸漸地，她也開始對對方提出一些要求。“她”長得好看，對方出手也闊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事也就成了。

    可那些人炫耀的東西太多了，也太貴了，她怎樣才可以讓那些人對她刮目相看呢？

    一個人的財力有限，那麽多個人呢？

    然後她開始走上了撬人牆角，撩更多男人的路。

    那些人對她容貌的誇獎讓她心花怒放，很多時候都讓她忘記了她用的是別人的臉，而非自己的。

    她隻是沉浸在得到更多禮物的巨大驚喜與虛榮之中，不再理會其他人。

    她忘記了，夜路走多了，是會撞見鬼的。

    然後她被送上了818。

    被人肉搜索時，她內心好像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如果真的有，該是對昭墨的愧疚。

    可做都做了，再說這些有什麽用。

    她一直蝸居在教室裏，不敢出門，低著頭不敢看別人。她害怕一抬頭就被人認出是那個818的女主角，聽到別人指指點點的聲音。她真的受夠了這種感覺了。

    可緊隨而來的，是教務處的通知。

    記過，留校察看。

    她做得那些荒唐事，如今想來竟像是一場夢。若仔細想她到底幹了什麽，好像又確實想不起來。那些她貪婪的、沉浸的虛榮，都不過時過眼雲煙。

    當她終於明白，所謂的強大是需要靠自己走出來時，卻發現這一切太晚了。

    她才發現，她從來沒有問過昭墨為何活成了這樣？為了變成這種人，她付出了什麽。

    人們大多時候關注著旁人人前的光鮮與豔麗，卻忘記了看他們身後到底付出了什麽。

    而她想要變得強大，卻連最基礎的心理素質都不過關，還要受到別人的影響。

    好像變不成這種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杜豔的頭低的很低，就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昭墨揉了揉眉心，開口道，“如果做錯了事想著道歉求人原諒了就可以心安理得了，那這世上犯罪的成本也太廉價了。”

    杜豔不僅僅是拿了她的照片欺騙人，被害者現在都說告她詐騙了。一旦涉及到金錢，這事就不再純粹了，解決起來也麻煩。

    “你憑什麽認為你要被記過被留校察看是我的錯呢？”她那話裏透露出來的潛台詞，無非就是她如今受到這些懲罰已經夠了，要不是昭墨，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人們普遍認為一個人想要害你，可你避開了，你就必須原諒對方。又或者是，她還小，還不懂，你為什麽就不能大度一點？可正是因為這畸形的觀念逐漸深入到那些人的心裏，讓他們認為犯錯的代價如此之小，將別人的原諒當成理所當然。

    杜豔到現在所關心的，是這件事被爆出來讓她受了學校的懲罰。她心裏還是在怨昭墨的。

    昭墨一顆玲瓏心，能夠感知到，所以更覺得的可笑。

    若是今日換做其他人，那麽這場輿論將會毀掉一個人。造謠隻需要一張嘴，或是動動手指頭便好了。可辟謠，這卻要花費大量的精力來查。

    昭墨的幸運在於江湖論劍這遊戲的影響力太大，認識她的人太多，加上千樹這些大V的力證才得以澄清。如果換成其他人呢？或是根本就不會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被潑了髒水還深陷詐騙吧！

    “不是的老師。我隻是覺得昭墨老師不是會計較很多的人，而且教務處的老師們說了，隻要昭墨老師肯原諒我，我以後好好表現，我的記過與留校察看是可以取消的。”杜豔在解釋。可昭墨聽了她的解釋後更覺得好笑。

    不會計較很多，所以覺得理所當然嗎？

    心胸開闊之人，時人總覺得他們就該如此寬容。若是某一天不願意選擇包容，那便是不講情理。人心，從來如此。

    因為那針從來沒紮在他們身上，所以說起起來規矩一套又一套，人人都是道德衛士。

    雲空萬裏，秋高氣爽。昭墨抬頭，伸手靠在額前仰望著這天際不斷變化著的雲層，卻是笑了笑。“年紀小這並不是你的保命符。這次的事情我可以當做就這樣揭過去了，你好自為之。你被請家長這事，我便不插手了。但你縮著不出麵這麽久了，人家的錢記得還。”

    她的名聲已經澄清了。既然有了結果，昭墨便不會去在意過程。

    教務處那邊的意思她遵照了，至於這孩子以後會怎樣，那就看她自己了。

    昭墨打了個嗬欠，有些困了。

    她雖為人師，卻不喜好為人師。沒有人可以一輩子為旁人引航，杜豔的人生也輪不到她來插手。這次的事情也算是給她上了一課，她能不能明白就要看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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