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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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橋沒說話,隻伸手輕柔的將昭墨的頭放在他厚實寬闊的肩上,眸中墨色湧動。
觸碰到他的身體,昭墨牌無尾熊貪婪的往他身上靠了靠,死死扒住不放手。
兩人對彼此的身體都很熟悉,她也非常明白哪個位置更舒服。沈橋沒感到任何不合適,溫柔的安撫著懷中的人。
昭墨渾身發抖,顯然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沈橋拿不準她這情緒失控到底是為何,隻覺得昭墨很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一種壓抑到極致,隻能發出低聲嗚咽的悲痛。沈橋的心被揪成一團,無從下手。
撩起她額前的發絲,沈橋冰涼的手覆上她的額頭,一股灼熱襲來,甚是燙手。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更覺昭墨這體溫不正常。
“冷。”昭墨打了個寒戰,勉強笑了笑,給沈橋一種強顏歡笑的感覺。
看她這樣,他哪裏還有心思問盛擎的事,一顆心都被她這病情給籠罩了。
想來是她今日在外麵待的時間太長了,被風吹了,著了涼。
病了的昭墨比起平常更乖了些,就老老實實貼在他身上。但沈橋眉間的“川”字越皺越深,備受煎熬。
年三十的晚上感冒發燒,真是厲害。沈橋無奈,隻好叫人拿了體溫計來。這一量體溫便不得了,快40度了。跟家裏人說了聲,沈橋便急切的將人送到醫院了。再看昭家其他人,磨磨唧唧的。
沈橋的車一騎絕塵,老爺子聞著那尾氣,歎了口氣。
新年夜,萬家燈火團圓時,昭墨這丫頭倒是生病了。
隔壁盛宅的人聽得這邊開始吵吵鬧鬧的,也多留了個心眼。盛擎開了車,跟了上去。
昭墨這情況得輸液掛點滴,這一夜就要在醫院裏度過了。護士還調侃了沈橋一句,“你說你怎麽照顧女朋友的?大過年的,還讓她生病了。”
沈橋連聲稱都是他的錯,另外囑咐護士輕點紮針,女朋友怕疼。
昭墨自盛擎離開後便精神不振,困意上湧。落到沈橋懷裏時,這腦子就轉不動了。來醫院的途中又睡了過去。沒辦法,沈橋隻好抱著她去掛號看病。護士看他臉上的焦急並不作假,對他的態度也好了些。
“看你也是個會心疼人的。行吧,你好好照顧她。”護士臨走前囑咐道。
躺在床上的人已然睡熟了過去。但不知為何,她的身體總是蜷縮著的。沈橋心上絞痛,她這明顯是缺乏安全感的動作。
沈橋彎了彎腰,俯下身體替她掖了掖被子。視線掠過她紮了針的手背上,他抿了抿唇。病弱的昭墨,連臉色都是白的,沒有血色。發著高燒還勉強自己與盛擎談了一場,他這心裏又氣又惱。
人生頭一遭年三十得在醫院度過,真是神奇的經曆,透著點心酸。
小昭墨啊,快點好起來啊!沈橋內心如是想到。
躺在床上的女人羽睫微顫,眼角滲出淚珠,滑落在枕頭上,淚痕猶深。
盛擎到病房時便看到沈橋守在昭墨的床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目光中傾注的柔情是他從來沒有表現過的,卻一直渴望表露的東西。許是這一幕太過灼眼,所以他才覺得眼睛生疼。
他輕輕敲了房門,沈橋立刻回頭。見是他,沈橋眸中外露的溫柔盡數斂去,隻剩下了冷淡。盛擎輕聲進了病房,走到沈橋身邊,目光卻是落在昭墨身上。
“她還好嗎?”可能是因為心情的原因,盛擎往日裏疏朗清越的聲音今日聽起來總是透著股沙啞的感覺。
在盛宅聽到這邊的動靜,他多留了個心眼跟了上來。隻是後來途中因為人多,堵了一會兒的車。等他到醫院了,沈橋已經給昭墨掛號好了,其他也搞定了。而他,才姍姍來遲。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昭墨為什麽會選擇沈橋。在其他人還在墨跡的時候,有那麽一個人早已把你需要擔心的事安置妥當了,是挺讓人感動的。
“輸完液就可以退燒了。”沈橋不待見他,不想和他說話也是真的。但這個人擔心昭墨,他心裏再有氣都會壓製住。
一時無話,病房裏陷入了寂靜。
盛擎明白,若不是昭墨,他與沈橋之間該是畢生都不會有交集的。
如今,他們卻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沉默的看著同一個人。
這想起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要出去談談嗎?”盛擎突然發問,征詢著身邊這人的意見。
沈橋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病房。
年三十的風,真冷啊!再過不到半小時,便是正月了。
是大年初一,是新的一年了。
樓道口,兩人並排站著,目光幽遠。
“這是昭墨十三歲以後第一次在琅川過年。”盛擎不疾不徐道,“以前每一年春節我都會回來一趟。她就待在實驗室裏,沒有一丁點兒想回來過節的想法。”
盛擎笑了笑,那笑容中夾雜著太多勉強與心疼。“這個春節,讓她開心點吧。”
沈橋喉中艱澀,“我知道。”
“她這個人,從小就懂事。你別讓她太懂事了,這太累了。”盛情啞著嗓子囑咐道,橫亙在心中的痛越加肆虐,而最後都啞在嗓子口,止步於此。這身上萬千難受,像車輪戰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上碾過,壓抑的讓他幾度想要悲鳴。
這是昭墨的愛人。既是她看重的,那定然是極好的人了。若不然,又怎得到昭墨的青睞?他來的路上便聽到小護士八卦過剛才有個年輕人抱著女朋友急哄哄的過來看病,看情況八成就是他倆了。
人人都說他們天生一對,羨煞旁人。可在很久以前,他與昭墨也是別人口中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的一對。
明明是剛出爐的苦澀,他卻生生嚐出了多年沉寂、極具年份的味道。
“你真的愛過昭墨嗎?”沈橋突然笑了笑,在這寂靜的樓道裏顯得分外的寂寥。
“答案很重要嗎?”
沈橋依舊保持著風度翩翩的氣度,“那放手了嗎?”
嗬,盛擎眼底淡漠一片。“人生是沒有定數的。”
饒是他,也被昭墨給舍棄了。沈橋能堅持到多久呢?人是會變的,感情總要被時光打磨。再深的情,最後都會變得平淡。
“你沒有機會的。”沈橋自信道。
因為得來不易,所以更珍惜。
盛擎目光悠長,垂在身側的手掌倏然握緊。
——
又是夢,伴隨著黎明的雨聲。大雨淋漓,柏油路上的血跡和著雨水染紅了柏油馬路,昭墨渾渾噩噩、潦倒的跌坐在地上,目光無神。
雨水和著淚從臉頰滑落,昭墨渾然不覺。
好累啊,真想就這樣睡過去啊!她實在是太累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寒冬凜冽,昭墨就坐在陰冷潮濕的路上,頂著瓢潑大雨,一動不動。
風呼呼的吹,雨傾盆而下,未曾有半刻停歇。不知何時,這雨再未打在她的身上。
身側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形,昭墨順著他修長的腿看上去,恰見她師兄為她撐著傘。
俊逸挺拔的男人向著她伸出了手,昭墨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那人見昭墨不搭理他,扔了傘蹲了下來,準備抱起她。昭墨條件性的將身體往後退了退,“你別碰我!”
那人不管她仇視的目光,直接抱起了他,匆匆離開。
“你若是再亂動,血會流的更快,你死的也更快。”那人嗤笑了一聲,涼薄的眸中深沉如海,用著流利的伽國語言,冷聲道。
似乎知道昭墨會反抗,他直接將昭墨的雙手禁錮在她身後,再由他抱著。
那個高大的男人就這樣抱著她向著醫院的方向走去,途徑的路上落下一滴又一滴的血,卻又轉瞬被偌大的雨聲淹沒著、稀釋掉了它原本的顏色。
“我若是死了,不正好遂了你的願嗎?”昭墨自嘲一笑,臉色蒼白。不小心牽扯到身上的傷口,昭墨吃痛的牙齒打顫,愣是沒有表露出來。
“那隻是你以為。”
雨聲嘩啦嘩啦持續作響,身上的痛意依舊持續著,昭墨疼的額頭直冒冷汗。一送到醫院,便被紀陳安要求醫生趕緊給她醫治。
冬日、受寒、淋雨、還有她這一身被匕首劃過的傷。
每一個細節透露出來的信息,都不是好消息。昭墨當天就高燒不退,身上的傷也惡化了。護士驚歎於昭墨這個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小姑娘竟是一聲不吭,沒叫過痛。
紀陳安指節分明的手悄然握緊,手背上青筋暴起,渾然不覺。
“如果我說和我沒關係,你信嗎?”偌大的病房裏,他如此說道。
昭墨嗤之以鼻,“你做的與你的人做的,二者有多少區別?”
想撇清關係?嗬,他倒是想的美好。可這禍端的根源從頭到尾都是他。
“你身體虛弱,需要靜養。”紀陳安不欲再與她爭辯,轉身離開了病房。
昭墨的四肢上有多道傷痕,皆為利器所傷。四肢上傳來陣陣強有力的痛感,不論她如何咬緊牙關,這痛都不會停止。
當夜,昭墨便發了高燒,昏迷了過去。
“老師,我快撐不下去了。”
睡夢中昭墨輕聲呢喃了一句。聲音雖小,但盛擎與沈橋都盡數聽了去,彼此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這話,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
若是非良在這,恐怕就不會像他們倆這樣淡定的。得擔心的睡不著了,就怕昭墨這時候已經產生了強烈的厭世情緒,隻等挑個好日子就去見上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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